阿释估计也没预料到,等反应过来想挡住路无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瓶口不偏不倚对上路无坷。
她一直不吭声,存在感低,加上包厢内光线昏暗,多数人压根没发现她。
“路、路无坷?”
看清是路无坷后,原本包厢火热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路无坷不是这个班的,班里却没人不认识她。
机械自动化四班就没人不知道这号人物,或者说整个澜江大学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那个年纪规矩又单纯,一旦有打破规则活得放浪形骸的人出现,谁都很难不被吸引。
沈屹西就是这样的人。
他那款到哪儿都不乏各种往上贴的漂亮女孩儿,光是那张脸就能拈花惹草无数。
但偏偏人就看上了路无坷这个难搞的。
那会儿沈屹西有多宠路无坷,四班没人不知道。
传闻后来还是路无坷甩的沈屹西。
当时多轰烈,现在对比就有多冷淡。
隔着张桌,大家左右面面相觑。
反倒两位当事人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沈屹西还是那副老样子,身体放松地陷在沙发里,面色自在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像是谁他都不感兴趣。
路无坷也看着没什么大情绪。
就在四班班长周斌想打圆场说这局不算的时候,路无坷开了口。
她往前倾身,爽快说:“来吧。”
阿释看了她一眼。
包厢有一瞬鸦雀无声,班长忙接过话头,干笑几声打破尴尬:“行,那你这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提醒了路无坷一下:“大冒险的话,屋里这帮人都不是善茬,鬼主意多,可能不是那么保险,但如果选真心话,就得百分百说真话了。”
连着几轮下来大家都挑的大冒险,这年纪最怕谈心了,年少的时候嚷着没人理解,成年后反倒希望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最怕突然的关心和过问。
不过他们玩的恶趣味大冒险也不是人人能接受的,班长就顺便提了一句。
更何况有个沈屹西在这儿,毕竟是前男友,如果大冒险真搞大了,只会徒增尴尬。
路无坷看似什么都听进去了,开口却是十分干脆:“大冒险。”
班长:“……”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沈屹西跟没听到似的。
最后大家还是没玩得太开,有人给支了个招,罚酒。
这大概是今晚最无趣的一个大冒险。
路无坷没二话,拿过酒瓶斟满酒杯。
看着挺娇小秀气一姑娘,却毫不含糊,直接仰头一杯饮尽。
直到此刻沈屹西似乎才有了反应。
他懒懒掀了下眼皮。
路无坷微昂头,冰凉酒液入唇。
这局就这么过了。
大概刚才喝得有些急,后半段路无坷脑袋有些昏沉,耳边的哄闹声似乎都隔了层膜。
阿释趴在她耳边:“没事?”
她轻摇头。
“真不用回去?”
“不用。”
啤酒瓶滚了一遭又一遭,大家闹得越来越开。
路无坷喉咙有些烧灼,游离在这场热闹外。
中途沈屹西接了个电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沾一身烟味。
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路无坷想。
却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对面的沈屹西刚坐下就很不巧地被酒瓶挑中了。
有人笑说他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估计一刮一个准。
男人停下拢火点烟的动作,抬了抬眼。
沈屹西唇间还咬着烟,看着面前黑洞的瓶口,倏忽笑了下。
他索性将打火机扔回桌上,摘下唇间的烟,扬了扬下巴:“国际惯例,选一个是不是?”
“爽快啊屹哥。”
男人们一喝开了就忘了这里头有什么人了。
“赶紧的,想个折腾人的,今晚这人好不容易来了,不能让他白来一趟。”
大家起哄。
隔着人群,路无坷看着他。
沈屹西任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整蛊他,敞着腿悠然自得地听着。
丝毫不介意也不在意。
路无坷最终还是挪开了眼。
阿释在旁注意到,欲言又止。
等大家最后千辛万苦终于议论出个整起来人无懈可击的鬼主意后,沈屹西十分欠揍地来了句:“谁跟你们说我选的大冒险?”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被整了。
沈屹西笑得肩膀微抖。
最后挑的真心话。
心窝子戳得准不准决定了这真心话问起来好不好玩。
女人心思细腻最擅长这些东西,几个人在旁出主意,撺掇班长问点儿有料的。
班长被缠得没办法,又顾忌路无坷在场,压低声音问沈屹西:“真什么都能问?”
沈屹西看了他一眼,笑了下:“随便问。”
“那我真问了啊,”班长清了清嗓,硬着头皮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这句话问完不乏看热闹的,看完沈屹西又看向路无坷。
路无坷没看这边,靠在沙发里,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她脑袋放空着,脑海里像留不住东西。
沈屹西没立刻回答。
安静在包厢里蔓延,这种时候时间过得尤其慢。
有没有放不下的人。
一会儿后,沈屹西终于开口。
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声音没什么感情,坦然道:“没有。”
路无坷一直麻木的思绪突然间被砸了个缺口。
她的感知在回笼。
几秒沉寂过后,她瞬间鼻尖发酸。
后来包厢里说了什么活跃气氛,又玩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阿释似乎生气了,在她耳边说她不把自己折腾死是不是不满意。
被酒精侵蚀的胃部止不住地涌起一股股不适,她终于舍得起身离开。
沈屹西这人。
再也不会惯着她了。
第3章
那年澜江的天气闷热得奇怪。
九月入秋,气温却一直居高不下,夏天残留的那点暑气经久不散。
整座城市像闷在一个罐子里。
直到后来一场瓢泼大雨淹了市区某片排水系统糟糕的旧居民区,澜江这场高温才草草收尾。
后来那几天整座城市头上永远顶着一片阴沉的天。
连着教室里副教授上课都像是在催眠。
路无坷坐在教室后排靠窗,桌上摊开的课本上草草标注了几处重点。
这节上的英语文学选读,讲台上英语老师操着口流利的英语分析诗句。
每一句都像在强词夺理。
人心是最难解读的,除了瞎扯只能瞎扯。
路无坷转开了眼。
窗外没下雨,天空一片阴沉。
余光里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她收眸扫了眼。
阿释给她发了条信息。
路无坷指尖按着手机拖了过来。
阿释说待会儿下课跟她一起吃饭去。
路无坷动了动手指给她回了信息。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人每天三顿,阿释每天勉强两顿,换作平时这个点肯定还没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不仅起来了,还约上她吃午饭。
稀奇。
讲台上教授让人就讲的那篇诗文进行小组讨论发言。
附近几位组员头早凑一块讨论去了。
路无坷回完消息手机扔一旁,拖过课本听她们各执己见。
最后东拼西凑写了个稿,这班男生没几个,她们这组全是女的,性格也不怎么爱出头,没人主动揽那个发言的活儿。
一个扎着马尾素颜朝天的女生问路无坷:“无坷,你英语好,要不你上去发个言?”
都是英文系的学生,英语都差不到哪里去。
但路无坷懒得拆台,阿释正好给她发了信息,她拿过手机准备回,随口应了句:“行。”
这教授擅长拖堂,几个小组发完言下课已经过了饭点。
浓荫下的校道雨滩斑驳,半湿未干,两旁草木湿泞。
错开饭点高峰路上的人少了大半,路无坷逆着人流往女生宿舍走。
澜江大学有近百年校史,学校的建筑十几年前翻新过一遍后就再也没管过,学校里不管是教学楼还是宿舍区都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风格。
旧砖墙旧铁窗,到哪儿都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路无坷宿舍门号202,她推开门,喊阿释大名。
“许婉柔。”
阿释已经穿好鞋翘着腿在旁边椅子上玩手机,闻言抬头。
“路无坷,都说别喊我大名,存心跟我作对呢!”
阿释有个跟她性格和气质严重不符的名字,许婉柔。
这名字怎么着都安不到一个染一头红毛,满嘴脏话的女孩儿头上。
这是阿释自己原话,大一那会儿在宿舍里刚认识,她第一句话就是让大家别叫她大名。
阿释小名是她奶奶给起的,打小她就喜欢用这名儿。
听得多了,叫她全名的人也越来越少。
除了路无坷。
“多好听,去路上随便拎一个都没你这个好听。”
“去你的,”阿释也懒得纠正她了,朝她招招手,“跟你说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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