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结无序地滑动着,最终也没说出口。
一看见你,我浑身的血都燥热了……
第16章 三合一
这是姜素昔人生中第三次踏进沈家大门。
从第一次被扫地出门,到今时今日奉为上宾, 统共算起来, 不过仅仅三次照面。可这短短三次,却整整横亘着四年的光阴。追本溯源, 是素昔十几年来的一厢情愿。
再度踏进沈家,素昔的手紧张到沁出一层湿濡, 紧紧握着芽芽的小肉手,不敢松开。
她绷着一根弦, 仿佛就靠着这绷紧的神经去支撑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揉了揉芽芽的小脑袋:“一会别紧张, 要叫太奶奶。”
其实她自己心知肚明, 孩子是不知紧张的,不知所措的, 是她自己而已。
芽芽在看见了沈老太太的瞬间便挣脱了素昔的手,踉踉跄跄奔过去, 差点给老太太撞了个趔趄。
孔梦莹从旁看着吓得心头一凛, 老太太却摇了摇手示意无妨。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老太太捧着肉娃娃的小脸仔细端详着, 越看越觉得喜庆, 越看越欢喜。
“太奶奶,我叫姜梓芽。”孩子的声线细嫩, 奶声奶气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望着老太太,任谁看着不觉得心头一软?
言罢,芽芽又转头看向素昔和沈霁瑜:“那是我爸爸和妈妈。”
老太太顺着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是慌乱到如同僵住的姜素昔, 和神色如常的沈霁瑜。
也不知是多少往事涌上心头,还是单纯只是猜测。老太太如悟得天机一般惊愕地看向两个年轻人,随后长长地“啊……”了一声。
“孩子,你几岁了?”老太太自打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之后,寻常都是孩子心性。此刻冷静询问,于旁人看来,多少有了年轻时的庄重模样。
孔梦莹站在旁边,都捏了把汗。如果她真的想起了曾经的事情,以她的性情还会接纳姜素昔么?孔梦莹突然后悔了,她不该这么武断地帮忙。
也可能是帮倒忙了。
“芽芽四岁了。”
“四年……姓姜……”老太太即便上了年岁,又罹患疾病,但一双瞳仁澄澈如年轻人。此刻兀自沉吟,眸光深远……
那道久违的竖纹又一次出现在了眉宇之间,眼神冰冷又狠厉,肃然投向年轻人。
“霁瑜!你给人家姑娘道歉!”老太太声如洪钟,狠狠一拍桌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确切地说,不仅仅是被声势吓傻了,还有……老太太说的什么?沈霁瑜给姜素昔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你一走四年,姑娘家自己拉扯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老太太怒火之中夹杂着一丝难明的感伤。
沈霁瑜知道,当年爷爷去世早,奶奶就是这样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族。
素昔如梦初醒,一颗心过山车一样骤然上下,绕得她不知所措。原来,老太太误以为这孩子是她和沈霁瑜的。
如果老太太对于前尘往事还有一点印象,估计是当成了临别那一晚……
素昔被突如其来的误会惊得羞赧,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沈霁瑜白白背这么一黑锅。
“奶奶,这……”
素昔的话还没说出口,冰凉的指尖突然被一股温热包围。是柔软的,却带着力度。一种坚毅的力量随着触碰萦绕在素昔周身,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足以安慰姜素昔焦躁不安的内心。
这种感觉,她是熟悉的。从小到大,一次又一次。无数次面对诽谤,误解,嘲笑……沈霁瑜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就足以给予她足够的庇荫,独自舔舐好撕裂的伤口。
然后,用一张破碎的笑脸去迎接阳光。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好,我道歉。”松枝的凛冽清香一点点靠近,最终,沈霁瑜揉了揉素昔的脑袋,“这么久,辛苦你了。”
不全是做戏,沈霁瑜能够想象得到自己没有回来之前,素昔一个人面对珊姐的死亡,后事,李家人的刁难以及孩子领养的糟心事……有多艰难。
可漾在心底的感激又说不清道不明地夹杂着一些其他色彩,只是他不知道,素昔更不知道。
老太太眉间戾气散去,一如利剑收鞘,和和气气的老奶奶形象又自如转换,“好好好,你以后对素昔好点就行。素昔,我们不理他,我们吃饭。”
芽芽凭借一己之力,不着痕迹地把老太太哄得笑不拢嘴。整顿饭下来,旁人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素昔看着老太太眼底迸发出的无比真实的快乐光芒,不由地生出一丝愧疚。老人无外乎在意的是血脉传承,贪恋的是天伦之乐。可这么把老人家蒙在鼓里,素昔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受到道德上的谴责,但良心上终归是过不去的。
一顿饭,素昔吃得兴致寥寥。她的心不在焉落在沈霁瑜眼中,又被扭曲成其他意味。
她到底是在为网上的咒骂烦心,还是在想四年前的事情,还是……为彼此的冷战觉得不自在?沈霁瑜发现人就不能瞎琢磨,琢磨得多了,就平白生出许多烦恼。
沈霁瑜举杯猛喝了一口红酒,他需要把这患得患失压下去。
怎奈酒这东西,一入烦恼界,反成了帮凶。
——
时候不早了,素昔凑到芽芽跟前,轻柔问道:“太奶奶该休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老一小正玩得恰在兴头上,被素昔这么一说,全都面露不舍。芽芽乖巧,从不让素昔为难,老太太就先开了口:“今晚就在这住吧,让芽芽陪陪我,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带着本能的祈求,那种小心翼翼的眷恋精准地击中素昔心头的那块软肉。她本能一怔,却让老太太误以为她是默许了。
“好好好!今晚就住在太奶奶家,你陪太奶奶住,好不好?”
芽芽不过四岁孩童,突逢大变让这个他本能的比其他孩子更乖巧懂事。从到了素昔家里之后,他便坚持自己一个人可以睡觉,不需要素昔妈妈陪伴。
但即便内心再强大,也是个孩子。他也渴望入睡时身侧有人陪伴。
听到了老太太的话,惊喜骤然绽在脸上,芽芽带着征求的意味小心翼翼看向素昔。
而尴尬的素昔,本能地转头,看向了沈霁瑜。
“好,就这么定了。”沈霁瑜温和一笑,没有任何异样。可轻飘飘落在素昔耳中,四肢百骸都过了电,轰然间把她的理智碾成了碎片。
素昔在老太太慈祥的注视下跟着沈霁瑜进了他的房间,偶然间回头与一旁看热闹的孔梦莹视线相对,孔梦莹一个wink,没有过多的言语。
但以姜素昔多年来对她的了解,一定是“上!加油,拿下他!”的意思。
没来由的,素昔嗅到了送“女儿”接客的妈妈桑的味道。孔妈妈,还真是挺敬业。
“那个……我睡……”素昔指着贵妃榻还没把话说完,沈霁瑜突然扯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俯身凑来,神色慵懒,眼里却带着好奇,像是在探究什么,绝不肯给素昔的眼神避让的机会。
“你睡哪儿?”声线低沉嘶哑,吐息间带着让人浑身酥麻的气息。
“你想说你睡贵妃榻?怕什么,怕你自己把持不住?”沈霁瑜说得很慢,像一把钝刀子摩挲在素昔已然绷紧的神经上。氤氲酒气与他缱绻的声调融合交织,给足了姜素昔在脑海里营造出画面感的时间。
素昔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连耳根长颈都跟着泛起微红。她本能地伸手去推沈霁瑜,一双手悬着实在没找好在哪着力。碰到哪,都足够让姜素昔血脉偾张。
素昔垂眸想避开他的逼视,可甫一低敛眉目,正对上的,是微敞领口内,若隐若现的锁骨。那一刻,她甚至忘了呼吸。
可就在暧昧的气息弥漫开,笼罩着两个年轻的灵魂的时候。素昔的目光顺着那凌厉的锁骨探去,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素昔看到了沈霁瑜锁骨处赫然的伤口。
确切的说,是齿痕。
薄薄的结痂,暗红的血肉,整整齐齐的齿痕。
“你喝多了,难受吧?早点休息。”素昔突然开口,眼中充满了坚定。
暧昧的气氛在话音落下的时候逐渐降温,慢慢的恢复冰点。沈霁瑜起身,留给素昔一个背影。
“你还会关心别人难不难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背影显得那么孤寂落寞,声音里是一贯开朗磊落的沈霁瑜不曾有过的苦涩与戏谑,“我以为你没有心呢。”
“……”姜素昔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沈霁瑜和以往大不相同。
素昔躲进浴室,滚烫的热水顺着素昔有致的曲线滑落,渐渐地,也冲淡了她萦绕心头的丝缕烦躁。等素昔出来的时候,沈霁瑜已经改好了薄被躺在了贵妃榻上。暖色的夜灯柔和地勾勒出他的侧脸,他闭着眼,呼吸轻微。
看似是睡了,可素昔知道,他一定是在装睡。只是不给素昔制造尴尬罢了。
素昔蹑手蹑脚地趟在了他的床上,关上夜灯,黑暗如有形般瞬间侵吞了整个房间。黑暗带来恐惧,同样也给思考留下足够的空间。
沈霁瑜落寞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在姜素昔的脑海里。她轻轻转头,想要看向贵妃榻上的男人,可什么都看不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然沉默地融入了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点痕迹,仿佛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