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先洗澡,刚进洗手间,又觉得这么晚了,却没人叫自己,怕徐观撇下她自个儿出门,急急忙忙开门就往隔壁走。
刚从房间探出半个身子,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道男声:“醒了?”
回头一看,徐观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还提着一个口袋,上楼向她走来。
杨果摸摸头发,是混乱干燥的手感。
她连忙用手指梳理起来,一边往屋里退一边说:“早啊,你怎么没叫我。”
“我看你睡得香。”
徐观嘴角挂着好看的笑,换了一身淡蓝色T恤加白色中裤,脚下还是那双人字拖,神清气爽的样子。
他举了举手里的咖啡,说:“洗完澡来吃点东西。”
杨果应了,回身进了厕所。
温凉的水洒下来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
自己觉浅,往常有点什么声音就会醒,徐观说,说看她睡得香……难道是进过她的房间?
但她毫无印象,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难得进入深度睡眠,连梦也没做……
……不对。
杨果皱着眉,面对着花洒眯起眼睛,努力回忆起昨晚的事。
她只记得因为下午去过杀人场,担心自己心情受影响夜里失眠,所以多喝了点儿酒,然后就不行了,是男人有力的臂膀驾着她回来的。
后来,后来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徐观英俊的,尽在咫尺的脸,自己舍不得让他走,然后他好像说……
阳台门开着,窗帘飞扬的薄纱间,裹着楼下泳池的粼粼波光,和深夜最轻柔的风。
他说,我不走。
杨果的手搭在脖子上,缓缓向下,没感受出什么不同。
小小的厕所里,水温越来越凉,半饷后,女人站在花洒下,闭着眼微微笑起来。
洗完澡,她裹着浴巾顺便也洗了换下的衣服。
这次出来,因为给徐观带了单反,包里不剩什么空间,她只有两套衣服。
还剩一条裙子。
用卷裹的方式打包,长裙就不会起皱。这条裙子是往年在暹粒市场买的,夏天已经过去很久,它也就在衣柜的角落里呆了很久。
杨果解开浴巾,从包里拿出长裙轻轻一抖,丝绸的滑腻触感从上到下如水般覆盖住全身,到小腿处停住了。
她站在原地,心情愉快地转了个圈,水红色的裙摆扫过腿部肌肤,荡开一朵艳丽的花。
去阳台晾衣服的时候,杨果看见徐观站在泳池边,遮阳伞被移开了。
阳光炽烈,院里的瑞香正值花期,粉色的小花簇拥着绽开,他穿着T恤短裤,斜斜倚靠着扶手,在晒太阳。
“徐观!”杨果喊他。
他抬起头,用手挡在眼前,剩下半张脸嘴角弯起,在阳光下轮廓很干净。
因为起晚了,两人在民宿里吃了个早午饭,徐观看看时间,说:“晚上十一点半的扯去暹粒,今天只能去一个地方了。”
杨果说:“去塔仔山吧。”
博物馆里一定也有许多红色高棉相关,她不想再看。
塔仔山是金边的制高点,山高却只有26米,虽然能在山顶鸟瞰首都景色,身后也有个小型佛寺,但也是华人建的,人文风景都乏善可陈。
大部分所谓景点,如果没有旅行者自己附加的意义,都挺无聊。
杨果抱臂靠着树干,看了会儿佛寺门口进进出出的游客和僧人,说:“以后还是主打暹粒和西港吧。”
“你不喜欢这里?”徐观站在一旁,用单反拍山下的景。
杨果歪着头看他,“我只是更喜欢暹粒。”
然后又说:“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爬山。”
徐观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而后沉默,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不记得了。
杨果又站了会儿,突然说:“走吧。”
挺没意思的。
徐观默默跟着她。
下山时有鸟群飞过,在碧蓝天幕整齐形成一道斜斜的三角形,徐观举起相机,成功让画面定格。
杨果兴致缺缺,回到民宿后就进了房间,还是晚饭时小青叫她才出来。
她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了,背着下楼,小青说:“东西先放我这儿吧,你们几点的车?”
杨果说:“十一点半。”
而后转头四处看了看,没见着人,却也没问,跟小青商量起去哪里吃饭。
决定好以后徐观回来了,脖子上挂着单反,肌肤已经被带子的边缘勒出隐约可见的红印。
杨果脸色淡淡,也没问他,只说:“东西收好了没,我们要去吃晚饭。”
徐观心情很好的样子,举起手里的相机,说:“我去给老板拍素材了,想看看吗?”
杨果抿抿唇,过了会儿才说:“有什么好拍的。”
徐观笑着,坐到她旁边,调出照片。
杨果开始只是斜着眼睛看,但在小青不间断的夸奖声中还是没忍住,往徐观那边靠靠,伸出手指朝着左右键按了起来。
他拍的大多是人像,坐在街边摇着蒲扇卖榴莲菠萝蜜的老妇,河边浅滩光着身子玩水的小孩,十字路口带着斗笠挑着扁担等着过马路的商贩,突突车迅速穿过长街的剪影,拥挤熙攘的公交上从开着的窗口探头透气的年轻母亲……
小小的黑色机器里一幅幅静止的图像,几乎就能涵盖这座城的人世万象。
“哇,真的太会拍啦。”小青抱着冰可乐感叹:“我从来没觉得金边这么美。”
这是他的天赋,也是爱好。
杨果不自觉弯起嘴角,先前的气闷早就烟消云散,手指摸着屏幕,问:“还有吗?”
“还有一张,”徐观按住她的手指,稍稍使力,屏幕滑动一下,出现一道水红色的身影。
是杨果的背影。
女人穿着长至小腿的红裙,站在山顶,双手抱臂靠着一株榴莲树,似乎在俯视山下的景。肩头白皙瘦削,那一对栩栩如生的翅膀墨色更浓,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带着她单薄的剪影飞向碧蓝天幕。
背景的颜色是黯淡的,山下能看到大皇宫金色的塔尖,周围破落低矮的屋顶,和交错纵横的街道小巷。只有穿红裙的女人是艳丽扎眼的。她可以属于山下富丽堂皇的权势顶层,也可以属于周围所有平凡的人世烟火。
徐观把相机给她们,上楼去收拾东西了。
杨果坐在沙发上,愣住很久。
小青还在翻相机里的照片,最后说:“果果姐,我可以要一张洗出来,挂在我这里吗?”
杨果回过神,点头,“几张都可以的。”
小青摇头,“这不太好,毕竟是他拍的,看起来都是可以参加比赛的样子了。我就要一张,要你的那张,可以吧?”
“真的好美哦。”她抚摸着相机屏幕,啧啧感叹:“你男朋友好会。”
杨果摸摸耳垂,垂着眼睛道:“这相机不行,好多年了,他也就随便拍拍吧。”
“随便?”楼上传来一声轻笑,杨果抬头,看见徐观斜倚着楼梯栏杆,英挺的眉挑起来,表情戏谑。
“摄影这件事,和照片里那个人……我可随便不起来。”
他单手拎着帆布包,双腿交叠,颀长的身姿挺拔,从高处俯视她,脸上的神情,如少年一般神采奕奕。
第37章
杨果早起时就感到一些感冒的前兆症状, 但她没当回事,想着这么热的天气, 就算感冒也无所谓, 结果在晚上等巴士的时候,太阳穴突突跳着疼起来。
夜里带温度的热风也寒凉起来,她抱住手臂,坐下等车。
这里是始发站, 从金边直达暹粒的夜间巴士,并不给旅客提供酒店接送服务,需要他们自己来此等候上车,因为没什么事,徐观办事细, 提前半小时就带她来了。
铁制的座椅简陋,她坐下时,薄如蝉翼的裙子也没能抵挡住其上的凉意, 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徐观原本站在旁边抽烟,看她这样, 皱眉摸上她的额头。
他的手掌很烫, 贴上额头时温度让她觉得舒服。
杨果觉得有些乏力,烟也懒得点, 只说:“给我来一口。”
徐观没理她, 叼着烟问:“是不是不舒服?”
杨果摇摇头,也不是逞强,就个人习惯, 认为区区感冒没必要多在意。
徐观却在意,手掌在她额头探了又探,皱起眉,轻轻拍拍她的脸,“你有点发烧。”
“没事。”杨果摆摆手,继续抱紧双臂,“睡一觉就好了。”
徐观说:“我去买药。”
在这里等车的不止他们,不远的石柱旁就有好几个工人模样的柬埔寨男人,团团蹲在一起,围着抽烟。
杨果穿的单薄,背包被取下放到一边,肩线挺直,锁骨纤细,水红色的长裙下露出一双小腿匀称白皙。从她过来到现在,已经被这群男人偷偷看了很多次了。
徐观准备要走,看了那边一眼,突然再次弯身握住杨果的肩把她带起来,说:“你和我一起。”
他动作很轻柔,但乍然起身还是让杨果微微皱了眉,轻声道:“真的不用,车马上要来了。”
巴士说来就来,徐观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才出发,他还要坚持,杨果却已经拿起凳子上的双肩包背好,朝上车处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