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师一侧身避过她的手,“老头子也就这点儿乐趣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回头看一眼依然沉默的屋子,又说:“徐观还没起呢吧,这小子成天晚出晚归的,你要是找他得等等了。”
杨果说:“您吃了吗?我出去买点早饭。”
“还没呢。”严老师摇头:“就买咱两人的份儿就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
杨果问:“他平时也起这么晚么?”
“我哪儿知道啊,这小子整天就呆在后院儿,也不说出来陪陪我。我这院子要不是还有别的小年轻儿住着,经常觉得后院是没人的。”
杨果不再多说,出门买了早饭又回来。
严老师已经爱护完花草,开始转而照顾另一边的菜圃了。
杨果提起手上的豆浆油条:“休息会儿吧。”
严老师把她领进自己的主屋,也不急着吃饭,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嘿”了声说:“我就寻思你怎么是从后面出来的,老实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还是没避过,杨果默然,想到严老师看见徐观脸上的伤肯定也会问,索性简单将事情都解释了:“昨天徐观遇上点儿麻烦,我恰好碰见了,就送他回来,太晚了就住下了。”
“住下了?”严老师拿起一根油条折成几段,拆开豆浆杯口塑封,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扔进油条,嘿嘿笑道:“你们住一起啊?”
这也太直接了,岁月对这位曾经严肃刻板的校报主任做了什么。
不过这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自己已经快要奔三,杨果没有不好意思,说:“没有,他跟室友一起住的。”
“室友?”严老师被呛着了,诧异道:“徐观跟室友一起住?”
“我也不知道,就一个瘦瘦小小的,看着挺……挺精明的男生。”杨果本来想说流里流气,觉得不好,换了客气的说法。
“哦,闻飞章啊。”严老师说:“好好的一小伙儿,整天流里流气的。”
杨果差点笑出声。
严老师突然抬头盯了她片刻,继续道:“这徐观,没想到竟然还愿意跟别人一起睡,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这下来感觉了,严肃刻板的校报主任擅长的疑问句式。
“为了照顾我。”杨果一摊手:“他一向很体贴。”
严老师再次嘿嘿笑道:“那是以前,这几年我可没见他再体贴别的姑娘……”说到这里他住了嘴,清清嗓子开始吃早饭,同时很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巷口那家买的吧,这豆浆浓是浓,渣儿多。”
杨果可不会被带偏,她问:“还有别的姑娘吗?”
昨晚闻飞章可是说了,徐观没带人回来过。
严老师摇摇头,赶紧弥补嘴瓢:“没有没有,我瞎说的。他现在这样儿,哪儿还有什么别的姑娘。”
怎么没有了,之前刚见过呢。杨果想着,也不逗老严了,安静吃起早饭。
刚见过汤蕊……想到这里,她突然皱了眉。
昨晚在巷子里,光线很暗,她几乎看不清那群肇事者的样子,但他们的打扮可不像单纯的街头混混,当时她就觉得怪异,不过没来得及多想,此时回忆起来,其中有个人,似乎很眼熟。
她慢慢喝完一杯豆浆,心里已经有了数。
桌上还剩一杯,严老师伸手要拿,杨果先他一步拿起来,说:“我去叫徐观起床。”
严老师僵立当场,对着她的背影气呼呼说:“他不会吃的!”
闻飞章还如死猪一般睡得打呼,徐观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看屋内地上的暗影渐渐变淡,胡同里响起自行车铃和婴孩的哭闹,木板吱吱呀呀,她应该起床了。
然后再没动静,徐观正觉得杨果应该是离开了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他起身开门,杨果站在门口微笑着说:“早。”
徐观看着她手里的豆浆,说:“我不吃早饭的。”
“谁说是给你的。”杨果拿出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眼里也带着笑:“我来叫你起床。”
“起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
杨果说完,转身又走了。
徐观站在原地,默默想:她今天心情很好。
严老师已经不在桌前了,杨果找到前院,看见老头儿又蹲在菜谱前笑眯眯地侍候起小葱。
“老严。”杨果叫他。
严老师嚯地直起身,颤抖的手指指向她:“我还寻思你变成熟了,没想到……”
杨果过去扶住他,打断道:“说正事儿吧。”
“徐观,害人不浅。”严老师嘟嘟囔囔的,跟着杨果又进屋了。
“您还记得汤蕊吗?”杨果坐在桌前,把自己那杯豆浆换了严老师放在一边的吸管,放到他面前,“就是徐观那时候的女朋友。”
严老师又开心了,把吸管一扯,揭开塑封几大口喝完,抹了把嘴才道:“记得啊。”
他现在就像一个老小孩。杨果想。
“记得倒是记得,不过这人,嗨。”严老师摆摆手:“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的原因,杨果当然知道,她也没多问,继续道:“她是不是有个弟弟?”
严老师支了支眼镜,回忆一会儿,说:“是有这么个人,好像叫什么语,汤语?……他怎么了?”
汤榆。
这下确定了。
杨果笑着:“没什么。”
前院里走出来个人,先是冲着敞开的大门看了眼,没见着人,才又转回头,看见杨果和严老师坐在游廊的小桌上。
“起了啊?”严老师眯起眼睛嘲讽他:“今儿可真早,你说说,同住一个地方,我这老头儿想见见你还真不容易。”
徐观不理他,走过来对杨果道:“你说等我,要干什么?”
杨果起身,说:“坐。”
徐观没动,说:“收留你一晚,该走了吧。”
杨果抱起手臂,说:“坐。”
“你看看这脸搞的,啧啧。”严老师说完,也抱起手臂,朝徐观扬下巴:“人姑娘让你坐呢。”
徐观无奈,知道老严退休以后也许是闲得慌,好容易遇见昔日的学生,肯定兴奋了。他刚走过去坐下,杨果突然开口:“昨天晚上是不是汤榆?”
徐观愣了愣,对面两人就那么双双抱臂将他望着,只好说:“是。”
杨果又问:“是不是因为汤蕊?”
严老师这下听不懂了,正要开口插话,杨果按住他的椅背阻止,然后看向徐观,等待答案。
她剪回学生时代的波波头,穿着白色的卫衣,本来是青春稚嫩的样子。
但是眼珠子在游廊的阴影里显得很黑,什么影子也没有。
再不是以前单纯的样子,嘴角紧紧抿着,神情冰冷。
徐观点了点头。
“是。”
杨果突然又笑起来,但眼神依然沉沉。
“我知道了。”她说。
第21章 【倒v注意】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严老师终于开口了:“你知道什么了?”
杨果说:“你问他。”
然后走向大门, 对严老师说:“我还有事,回头再来看您。”
没再理会徐观便径直离开了。
走到胡同口, 卖豆浆油条的铺子前人渐渐多起来, 大娘吆喝着忙得团团转。
杨果拿出手机,一夜没充电,已经只剩百分之五了。
她给庄安志拨了电话,那边接起的时候显然还没清醒, 首先发出被打扰美梦的抱怨。
“Afra……”庄安志:“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这么早打扰你哥?”
“安哥,九点多了。”杨果说。
“才九点?!”庄安志气到破音,半饷后冷静下来,“说吧,有什么事儿?”
看来他真还没清醒, 往常要是杨果主动打电话,他非得没个正形地调戏她十分钟才罢休。
杨果怕手机快要没电,语速很快:“有重要的事情, 中午一起吃饭,见面说吧。”
“行行, 你把地址发我, 睡醒了去接你。”庄安志说。
“不用,我自己坐地铁。”杨果刚说完, 那边的呼吸声已经听不见了, 拿下手机一看,没电了。
她先回到住处洗了个澡,而后随意套上件外套就出门了。
回到北京这么久, 终于有机会坐一次地铁了。
这是工作日的上午十一点,她特意选了离庄安志较近,离自己家较远的地方,要转两道车。
人不多,难得有座位,大家或沉默或轻松地靠在椅背上低头玩手机,杨果没坐,选了最后一节车厢,靠在车尾的壁上,看前方车厢连接处在行进过程中微微扭曲。
她没有一直坐到头,中途在市中心下车,进了一家烟酒专营店,买了一瓶侯伯王干白。
约的地方是一家正宗法国餐厅,杨果到达后,在隔断的小包间等了有小半个小时庄安志才来。
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的男人将西装外套挎在臂弯,一进包间就开始装逼,先是温柔扶着领路侍者的手落下绅士一吻——也就是没有皮肤接触的那一种,然后才对杨果拽出一句像模像样的法语:“Bonjour.”
待他看清杨果的一头短发,装不下去了,夸张地双手护头喊道:“你头发呢?!”
杨果拿出刚买的那瓶侯伯王放在桌上,朝他微微一笑:“Bonj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