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贾赦一比,自个才是穷光蛋!徒明昀也知道,在贾赦这里摆什么龙子凤孙的架子,那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贾赦不吃这一套。也是,贾赦出生的时候,就是荣国府最鼎盛的时候,祖父是国公,父亲是国公,要不是当年贾代善那位母亲溺爱贾赦,贾赦当初差点就进宫做了皇子伴读。
贾赦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养大的,固然史氏一直对这个儿子不喜,但是贾赦的心气却是早就养出来了。徒明昀发觉贾赦其实骨子里头对于他们这些皇子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之后,对贾赦的态度也随便了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贾赦的确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又不恃才傲物,也没什么野心,这样的人,就算是礼数上差一点,那也没什么啊!
徒明昀因此有些酸溜溜地说道:“恩侯这话说的,真要算起来,我那王府还不如你家宽裕呢!”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叹道:“恩侯也该知道,国库里面这几年一直空虚,有什么事情,还得父皇从内库中掏钱!父皇那边没钱,我们这些皇子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恩侯若是有什么点子,也帮我指条明路如何?”
贾赦顿时哑然,本朝开国百年,徒家祖籍就在南方,也是从南方起事,因此,从太/祖开始,本朝几位皇帝就都喜欢南巡,当今这位圣上,算起来已经南巡了五六趟,有四趟都是住在甄家,甄贵妃也是圣上第三次南巡的时候,被圣人看中,带回了宫中,几乎是一日三迁,从一开始的美人,一直到如今的贵妃,也没花费几年的时间。
甄家四次接驾,又有做贵妃的女儿,做皇子的外孙,在江南日渐嚣张,俨然成了土皇帝。圣人想着甄家接驾欠下了不少库银,因此先是让甄家主持江南盐政,甄家算是养成了习惯,惯于截留税款,偏偏不拿来还债,反而自个享受起来,这些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圣人那里,一来甄家老太君是圣人的乳母,二来,还有个甄贵妃还有两个皇子,因此一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甄家欠下的库银固然是大头,朝中文武百官还有各家勋贵乃至宗室,就没几家没借过库银的,很多人家其实不缺钱,只是人家都借了,又不用什么利息,不借白不借,有的人家也就是随大流,也象征性地借个一些,有的干脆就是借了个几十几百两,跟凑数的差不多。
这些就算是累积起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数目,但是那些欠银的大户,欠下来的可就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动辄就是数万数十万两,如甄家算上几次接驾欠下来的银两算起来没个一两百万根本打不住,何况甄家这么多年截留了不知道多少税银,要真是一起追究起来,甄家人砸锅卖铁只怕都是还不上的。
至于其他那些人,有的也是接驾或者是其他什么缘由,很多人家自觉自家花的钱也是为了皇家花的,因此,也是心安理得,一直不还。再有就是一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宗室勋贵,他们没了实权,败了祖上留下来的基业,朝廷每年那点俸禄,根本连寻常的场面都撑不起来,想要还过原本的日子,怎么办,到圣人那里哭个穷,圣人口头上做个允许,就能直接从户部支领出一笔钱来。
圣人年纪大了,之前又发作了几个儿子,越发不想大动干戈,何况,欠下库银的多半是老臣了,圣人也拉不下这个脸去跟人家说要催债,反正暂时也还撑得下去。只是到了需要大宗银子的时候,就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也就是之前,因为几个皇子造反的事情,很是查抄了不少人家,圣人将现银大半留给了国库,户部才算是宽裕了一些。
而徒明昀这个皇子就比较憋屈了,前面几个皇子分府比较早,分到的皇庄也不错,等到轮到徒明昀,分给他的数量还有质量都差了一些,而且皇庄里头那些庄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私底下搞鬼也是正常的事情,徒明昀也不好为了这事大动干戈,后来上头几个兄长坏了事,他们的皇庄自然也是被收了回来,问题是下面还有一排弟弟没开府呢,自然也轮不到徒明昀了。
徒明昀是真觉得自个钱不够花,那边贾赦总算想起来,自个当初到底忘掉什么事情了,欠银的事情一直是个□□烦,谁知道贾家到底欠了多少,他可是记得,以前太夫人说过,先皇在的时候,贾家在南边也是接过驾的,似乎后来为了抚恤跟随荣宁二公的军队,又向国库借了一笔钱,至于到底是多少,贾赦也不清楚,不过想想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想到这里,贾赦不由庆幸起来,幸亏自个分家出来了,要不然,这笔债务岂不是要自个顶缸?至于荣国府那边,看贾政到底怎么做吧,看他这回还能赖给谁。不过,宁国府那边,还是得跟贾代化说一声才行,怎么着都得寻个好机会,早点将欠银给清了才好。
这会儿徒明昀在自个面前哭穷,贾赦琢磨了一下,忽然说道:“王爷也不必在我这里哭穷,我这儿倒是真有个赚钱的法子,不过王爷只怕一个人是吞不下来的!”
徒明昀其实也就是一说,结果贾赦还真有赚钱的点子,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法子,能有多少,我堂堂一个皇子亲王,怎么就吞不下来了呢?”
贾赦直接起身说道:“这事说不清楚,王爷跟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直接领着徒明昀往自个最近常待的作坊而去。
☆、第55章
贾赦给徒明昀看的却是一台巨大的织布机,同样是用水力作为动力,各个线轴飞快地转动,没多久,就是一匹极为平滑细密的棉布被织了出来,而操作这台织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织工而已。
徒明昀看得傻了眼,他是见过织机的人,他那时候年纪还不大,跟着圣人南巡,在江南织造府看到那些织户用织机做云锦,织机大得跟一个小房子一般,即便是最熟练的织工,折腾半天也只能织出巴掌宽的云锦来。这会儿瞧着贾赦给他演示的织机,虽说织的不是什么丝绸,而是简单的棉布,但是这个速度也吓死人了好不好。
徒明昀试探着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匹棉布,机器虽说缺乏创新,也没什么花样,这棉布也就是最简单的白棉布而已,但是摸在手上手感却并不输给普通的丝绸,反而摸起来很是顺滑而且不像丝绸那样刚开始触碰都带着一些凉意,这样细密的棉布,若是不知道织造出来这么容易,只怕放到外头,卖出的价格能胜过中低档的丝绸!
贾赦在一边说道:“这织机也不光是能织造棉布,换上丝线,同样能织造绸缎!”说着,又吩咐下面将织机暂停,把那些线轴全部换成了丝线,那个织工摆弄了几下,在水力的推动下,那台织机又运转起来,没多久,又是一匹丝绸出来了。
徒明昀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知道贾赦为什么说这又是一桩赚钱的买卖了,这机器只需要一个人操作,而且因为大多数工作都是机器做了,织机的转速是恒定的,因此,不需要那种熟练的织工,随便找个人学个一会儿就能上手,织出跟那些熟手相当甚至更好的布料丝绸出来,而且一个熟练的织工,一天能织出个五六尺出来就不错了,而机器呢,可以昼夜不停,一天织个几十匹出来不成问题,如今成本就不知道下降了多少。用这种织机做作坊,哪个布商能拼得过?
不过徒明昀不明白的是:“这看着不错,不过,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亲王,这个我吃不下,也说得太过了吧!”
贾赦轻哼了一声:“王爷,殿下,你知道江南有多少人靠这个为生吗?你也看到了这织机的效率,一台尚且抵得上一个小作坊一日的产量,这终究是机械,要多做一些也不成问题,到时候,做个几百上千个织机,一同运转,王爷觉得,一天能织出多少棉布丝绸出来?那等蜀锦,云锦之类的锦缎,这织机是差了一些,但是,这等锦缎,本就不是寻常人用得上的,真正的大头还是这样的中档货色,回头再染了花色,价格哪怕只比市面上的低个两三成,也能挤兑得大多数织坊关门破产了,织坊没了,那些以此为业的织户又何去何从?”
“日后,大家都用这种织机了,每年织造出更多的布匹丝绸出来,一来,原料从何而来,难不成叫百姓不再种植稻麦,改田为桑,或者是改种棉花?”不等徒明昀反应过来,贾赦紧接着又是说道,“虽说如今高产的番芋,番薯什么的已经开始推广,或许不会因此造成什么粮荒,但是问题是,这么多的丝绸布匹,到时候卖给谁呢?就算是我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一季里里外外做个八身也就差不多了,下人一季顶多也就是两身,寻常的百姓,这等丝绸棉布卖得再便宜,也是买不起多少的,你说到时候,这些布匹丝绸产得太多,卖不出去了,不说这些商人会损失多少,原本靠着种桑养蚕,种植棉花的农户又该何去何从?”
说到这里,徒明昀也有些傻眼,最终苦笑了一声,说道:“恩侯你说的是,我还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个,我还真是吃不下来!”
贾赦笑吟吟地看着徒明昀,徒明昀顿时有些恍然:“想必恩侯定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