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凤卖不了穆秀冬,把气撒在他们父女俩身上,向来老实的穆老三受不了,这才跟他们决绝。
又有人说,穆老三真是傻,自家父母兄妹子女都靠不住,把所有钱拿给堂兄弟,活该落到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还有人质疑,这穆老三不是尖头村本地人,听说他以前在上海拉老黄包车的,咋滴取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城里的娇滴滴大小姐,生了穆秀冬这样漂亮的女儿,他一个雇农穷人,手头哪来得那么多钱买房子?这在村里买个破茅草屋都要十万多块呢......
对于村里人的众说纷纭,穆老三毫不在意,穆秀冬前几日去县城换了大洋后,他便去找村长李富贵说了要买房的事情。
尖头村大部分的地都是孟家的地充公的,如果要买房子,其实是要经过孟家的当家和当地有关部门进行确认核实过后,这才决定买卖房屋土地的事情。
穆老三不想让钱财外露让人眼红,便让穆秀冬管着钱,跟李富贵说他们父女只想要个庇身之地,买个破草屋就好。
李富贵在村里看了半天地,又去镇上县里忙活了一番,给他们敲定了挨着孟家大院不远处,靠近尖头村后山脚下的一处破茅草屋,下午特地带着穆老三父女去看房子,问他们合不合意。
穆秀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子,果真如村长所说,是村里最破、最旧,也是最便宜的房子。
别人的房子再破烂,好歹也是黄泥砌得墙,茅草盖得顶,这屋子倒好,墙居然是用竹子削成的长条竹块编织成的竹‘墙’!
这种墙,冬天漏风,夏天漏雨,风一吹就有可能把墙吹倒,一下雨,那些已经接近腐朽的茅草就能被雨砸碎,住在里面,跟打通天铺没什么差别。
不过屋子烂归烂,占地面积倒很广,从外面来看,有两间正房,左右带着两间低矮的小厢房,中间有个厅堂,右手竖着的位置有个灶房和柴房,左边儿则是牲畜房和茅房。
院子挺大,目测有半亩多宽,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开了许多小野花,靠左墙角的位置有颗开得繁花灿烂的桃花树,屋子背后还有一大片竹林,往东走上十来分钟,有一汪靠山脚的山泉水,住在这里,倒不用日日去河里担水吃。
对穆秀冬来说,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都是一个样,能遮风挡雨,自己有个窝儿,不跟别人住在一起闹矛盾就成。
虽然这个房子又破又旧,但只要稍微修葺一番,这么大的院子和地基,他们是赚了啊。
相比她暗戳戳的兴奋,穆老三却紧锁眉头道:“李老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屋子以前是陈大家的吧?”
“是他家的没错。”李富贵点头:“这地儿以前属于孟家,孟地主死前见陈大孤身一人可怜,把原本是给下人住的地方拨了一半给他住。后来他娶了个寡妇,生了俩孩子,前年陈大生了一场大病没了,他娶的寡妇带着孩子嫁去了山外的红旗村,没过一个月又回来争这份房子。陈大两个堂哥堂嫂都不同意,皆想占这地儿,天天到村委闹个不停。我被他们闹得心烦,就搬出了孟九棕的名头,说他家地虽然上交了村里,到底他才是这地儿真正的主人,陈大只是暂住,理应收回给孟家,由村委暂行代管,他们这才作罢。所以这个房子,空了快两年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房子要价忒贵。”穆老三指着正房一处塌陷的茅草屋顶道:“房顶烂成这样,墙还是竹子做得,风一吹就倒,这样能住人?李老哥,我虽不是尖头村本地人,但我好歹在村里落户住了十多年,我如今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人人都说你为人处世公正公平,是新时代的好领导,好同志,你就是这么对待支持新政党的好儿女?这样的房子竟然要收我们十万块大钱儿,这不是割社会主义的尾巴吗!像你这样思想坚定,工作优秀的干部,不应该做出阶级地主坏份子的欺压行径,这样吧,我们都是工农阶级革命者,一人让一步,我们给村委七万块钱如何?我们得留点钱儿修葺屋子住人。”
穆老三年轻的时候也读了几年书,还去上海闯荡了两年,说起口号来也是一套套的,只听得穆秀冬和李富贵一愣一愣的。
穆秀冬以前只知道她爹是个闷葫芦,一天到黑除了骂她,蹦不出其他屁来,哪成想他一开口就跟炮仗似的,一口一个口号,忽悠得她都信服。
乡下人说话大多粗鄙,有一说一,绝不会像穆老三这样连捧带威胁的。
李富贵还是第一次被人吹说为优秀的干部,面上激动起来,直接忽略掉穆老三半威胁的话,拉着他的手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新农兵,理所应当为民服务,你说得价格我代表村委允了,一会儿我就去镇上和县里,跟上级领导同志说明你们父女俩现在的状况,务必在天黑之前,给你们办理好买卖房子的手续。”
“如此,多谢老哥了。”穆老三客气的向李富贵道谢,向穆秀冬使了一个眼色。
穆秀冬会意,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张一万元的大额钞票递给李富贵道:“李爷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您拿着买些糖果儿给大宝吃吧。”
大宝是李富贵的小孙子,今年不过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爱吃糖果的年纪。
如果放在以前,李富贵会毫不犹豫的收下钱,毕竟现在的土地还没改革,没有归属集体,村里的干部都是沿用建国前德高望重的村里人当干部,没有后面二十年管得严格。
这时候的干部工资低得要命,一月才四五万块钱(五块钱),不但要管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每天自己下地干农活儿挣口粮,不收点外钱,这些干部得把自己饿死、累死。
然而李富贵却没收穆秀冬的钱,一脸正气凛然道:“接收人民的财产是地主坏份子的行为,我作为党的好儿女,坚决拥戴伟人主席,务必做到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一心一意为人民,早日实现共产主义!你们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套村里的牛车,赶去县里打报告了。
其实一般的村里买地、买房都十分简单,只需要看中地段,村干部进行测量,估价,私人地产做见证,公家地产开证明,双方拿钱摁手印,这事儿就算成了。
穆秀冬他们要买的地,是属于富农成分孟九棕家里的,从形式上来讲比较复杂,因此需要上报上级领导,进行查实、批准、审核,方能进行买卖。
到了下午晚饭之时,李富贵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尖头村,对等候已久的穆老三父女,喜气洋洋的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道:“成了,你们把钱给我,在文书上摁个手印儿,房子就是你们的了。”
穆老三在他拿出来的红印泥里染红了大拇指,接着在两张文书上摁了手印,对李富贵道:“多谢李老哥帮忙,等过几日我们房屋修葺好,定会请老哥上门来喝乔迁酒,还望老哥不要推脱。”
“我一定来。”李富贵笑呵呵的把另一份属于他们的交易文书拿给穆老三,冲他们父女俩摆摆手道:“今晚你们暂且住一晚,明儿我叫上几个人帮你们修葺屋子,不用给他们工钱,管一餐饭就好。”
乡下人修葺屋子大多都是你帮我,我帮你,鲜少收钱的,收了钱就显得外道,以后人家就不帮你了。
穆老三也就承了李富贵的情,对他又是一阵感谢。
第029章
买好了房子,穆老三父女掉头回穆老二家, 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搬去‘新’屋。
他们的东西很少, 几件补丁衣裳,两床比铁还硬的陈年破旧棉被, 一些日常用具等等,用不了几回, 就把家当搬了个一干二净。
穆老二早前跟穆老三生了好大一场气,觉得穆老三这个堂弟把他想得忒坏, 也不给他面子执意要分家出去, 让村里人笑话他家, 这会儿坐在院子中间的李子树下生闷气,不说话也不吭声。
许玉凤、银花、铜花母女三人早就想把穆老三父女扫地出门, 今天他们自觉滚蛋,三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面上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俩来回搬东西, 时不时剜穆秀冬一眼, 深怕她拿走了属于她们家的东西。
穆大林则默不作声地帮着穆老三父女俩来回搬东西, 眼瞅着天快黑了,穆大林低着头走到穆老二的面前道:“爹, 您当年收了三叔的钱,说好要养大秀冬妹妹,让三叔吃穿不愁。如今三叔买了房子单过,他们那茅草屋实在太破,啥东西都没有, 也没半颗粮食。我想,我们该挪一些锅碗瓢盆过去,分出他们应得的口粮,家里养的鸡鸭也抓两只过去,另外新买的猪仔也......”
“凭啥!”他话还没说完,许玉凤像被谁踩着尾巴了一样,‘嗷’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穆大林的鼻子大骂:“你个王八犊子!你到底是谁的儿子?胳膊尽往肘!我们凭啥要给那对丧门星父女挪东西,他们这些年吃得用得不用钱吗?还想要我养的鸡鸭,我养的猪,我告诉你啊!叫他们做梦去吧,我......”
“大林他娘!你闭嘴,由着他去!”穆老二沉着脸儿吼了一声。
院里院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臭婆娘还瞎咧咧,不是存心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