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少年有成,不过十一岁便中了探花入了仕途。自父亲去世后,更是一人撑起了整个林府!
哥哥得皇上青眼,不必丁忧,自是好事。只是夺情一事,往往连二三品的大员也是求而不得的,便是朝中重臣,也视之为殊荣。
哥哥为着此事,已惹来太多的嫉恨了!
当初所谓金陵四大家,贾、史、王、薛具是包衣,联络有亲。林家原也有落败之相,自父亲得了探花后方才好些,算是新贵。
听母亲说,当初若非先头荣国公看中父亲的才气,先许了婚事,外祖母是属意母亲小选进宫的。
自来包衣旗下的人家,若非家中困顿,又或另有所求,往往在初选时便使了银子,报了落选,自行婚配。
送女入宫之事,也是少有的。
林家之女本就要小选,哥哥所说“选秀”之事,怕是指大选!
大选又与小选不同,小选选宫女,如贾元春之流,便是通过了小选以宫女的身份入宫。大选选嫔妃,也选皇子皇孙宗室大臣的妻妾,不比小选,是有银子也无处使的!
更何况皇上发话要亲自过问自个儿的亲事,莫说皇上选定了何人来指婚,便是皇上要将自己纳入后宫,哥哥也是说不得半句的。
说不得!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君无戏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哥哥若敢有半点儿的忤逆,便要承受那雷霆之怒!
更别说,如今那一干老臣,眼见着哥哥刚得了探花便入了军机处,本以为家中有丧要丁忧,又得了天大的殊荣,早已恨得牙痒!
便是如今,哥哥如此精心办差,不敢有半点儿差错,也叫他们弹劾了好几回!若是哥哥犯下大错......
黛玉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闺中女子,多有那么几个手帕之交。相聚之时,赏花游湖,吟诗作对,再有便是说起谁家姐妹,觅得了如意郎君。羞得人掩嘴直笑,又免不了悄悄儿的盼着念着,自己的良人到底在何方?
嫁入高门大户,到底是喜是悲,黛玉也不知。
素日里只瞧着自家父母夫妻情深,如今想来,姨娘有玄玉时,母亲也是偷偷儿抹泪的。
更何况,林家如今只有一人入仕,虽有个一等伯的爵位,比起那八旗世家却是远远不及的。便是林家的嫡长女,大选之后指婚,也说不得要为人妾室......
自进京后,赫玉处处娇惯着黛玉。见黛玉喜爱读书,莫说四书五经、名家典籍,便是坊间的话本儿,赫玉也去寻了来,放在家中。
《牡丹亭》、《西厢记》,就连康熙年间的《桃花扇》,黛玉也是看过的。
哪个女子不曾期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可惜,怕是再无希望了......
思及此处,黛玉顿觉凄凉。
秋风萧瑟,抬头只见风卷花落,只余枯枝败叶。黛玉不由的痴了。
花开花败,红颜易老。只是花败之时,竟是无人埋葬!曝尸荒野,任人践踏,全不见当日赏花之时惜花之情!
黛玉回房取了花锄、花帚,又拿上花囊。将花扫在一处,用绢袋装了,起了个花冢。一面缓缓开口吟道:
花开花落花发枝,岁岁花香似旧时。
蝶舞莺啼贺春归,惊雷细雨催春至。
谁家闺阁惜春色,花间枝头探春何。
桃花满面迎春风,笑罢始知元春也!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槿荣。
花繁似锦迷人眼,那知姹紫与嫣红?
硕果累累压断枝,凉风瑟瑟残花泣。
锣鼓声起耕种忙,竟不见,昔红已逝再无觅!
一年三百六十日,诸芳争艳各有时。
夏花秋菊冬腊梅,明媚鲜妍能几时?
从来只见人赏花,哪里又闻哭落花。
惊见枯枝复春红,杜鹃啼血染枝桠。
尔今立冢悼花魂,他年此处可留痕?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犹记共系同心结,花烛泪下起誓也。
山无棱兮天地合,冬雷滚滚夏雨雪。
执子之手相偕老,海枯石烂江水竭。
人道与君常相知,妾为蒲苇君磐石。
石为齑粉丝空韧,君恩无常有终时。
有终时,江水何曾竭?
质本洁来难洁去,红颜未老情义去。
总把新颜换旧貌,一抔净土掩风流!
曾泣落红化春泥,又喜春来新芽起。
侬今得意笑颜开,那知葬侬可是伊?
红颜似花花似锦,争奇斗艳各凋零。
一朝含苞绽新蕊,落花泣血无人听!
☆、第33章 立誓驭夫
莽薛蟠情深立誓言王熙凤亲传驭夫方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听得身后传来的话语声,黛玉忙转身见礼:“长公主。”
宝铉摇头道:“莫非这儿有个文曲星下凡?再看又不像,倒像是天仙!真是此诗只应天上有啊......”
黛玉闻言,飞红了脸儿,嘴里却不依不饶:“长公主莫要自谦。‘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简简单单八个字,细细思来却别有一番道理在里头。长公主高才!”
“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宝铉一带而过,“倒是你,可记下了这八个字来?正是说与你听的,可领会了?”
“长公主......”黛玉双眉微蹙,眼角带泪,“黛玉......原也不过就这么一念。既是妄想,往后如何,黛玉省得。”
宝铉盯着黛玉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轻弹黛玉的额头,“傻丫头。成日里将心事儿闷在心里头,惯会胡思乱想。想了大半日就想出这些个?这下,快要连雪雁都不及了!”
“雪雁?”
“雪雁还比你好些个,好歹还知道开口问一问。”
说着,宝铉转过身,背着手,摇头晃脑道:“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才貌双全,一家有女百家求啊!妄我费尽心思的想给她保个媒,哪知道人家浑不在意!到头来,倒叫她的小丫鬟先晓得了......”说到这里,宝铉猛一转身,促狭的对黛玉一笑,“......晓得了到底是何方神圣,瞧上了她家小姐!”
黛玉闻言,羞红了脸,背过身去不做声。
宝铉紧跟着绕道她面前,继续说:“这人我是带来了。你既不在意,那我撵他回去便是。”
“哎呀,长公主!”雪雁跟着宝铉一同到的,在一旁躲了良久,终是忍不住跑来出来。“雪雁现在可知道了,长公主竟也有这般不正经的时候。咱们姑娘面子嫩,长公主怎么就欺负上了呢!”
“罢了罢了。”宝铉转身离开,还顺带上了雪雁。“你既如此护主,我还是把你带上的好!”
“唉......”见二人就这么撇下自己走了,黛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声轻唤。
也不知听没听见,宝铉仍是拖着雪雁不放。黛玉正要跟上去,忽然见到斜刺里有个人跌了出来。
那人好容易站稳了,左右一瞧,略有些手足无措:“我...在下薛蟠。”那人拱手一揖,说道。
“这......”黛玉立时明白了。一时想着该避开,一时又禁不住好奇想留下,当真是心如乱麻、不知所措了。
许是天见可怜,到底给黛玉派来个救兵。
“黛玉!”林赫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向二人走了过来。“行了,一块儿去前面的照花亭吧。长公主已经先咱们一步到了。”
“可是瞧见了?”宝铉笑着问薛蟠,转头对黛玉说:“这是我同胞兄长,薛蟠。你瞧瞧有哪里不合意的,好叫他改!”
黛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旁的雪雁直叫唤:“长公主!那可是您亲兄长!怎么跟做买卖似的!”
黛玉忙拉了雪雁一把,又转头问赫玉:“哥哥,这......是否需要回避?”
“咱们家不在意那些个虚礼,长公主今日也没带随侍的人来,不妨事。”林赫玉挥了挥手,说道。“你倒是说说,你可满意?这门亲事可要得?”
“但凭哥哥做主。”
“诶,那行。薛兄弟,我与你原就是朋友,自然知道你的品性。万事都好,只一点,这诗书上的功夫委实差了些!我这妹子又最擅诗书。我只怕,往后没人陪黛玉吟诗作对啊!”
“哥哥虽说不通诗书,但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往后有黛玉教着,还愁学不好?再说,哥哥最是实心眼儿,还可以逗黛玉开心!若是心眼子多的人,整日里头伤春悲秋的,再神神叨叨的,惹哭了黛玉,还不把你心疼死!”宝铉急忙辩解。
黛玉早已恨不得将头埋下。
这时,薛蟠忽然站起身来,郑重说道:“苍天在上,我薛蟠若得林姑娘为妻,必不叫她流一滴泪!”
林赫玉心知此事算是定下了,却故作不满,“不妥不妥。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糙爷们,听说往后还准备从武?不行不行,黛玉性子软,怕是治不了你!”
“什么话!”宝铉一瞪眼,“你过两日送黛玉到长公主府上,我找王熙凤好好教教,定叫你放心!从此再不必瞎操心了!”
“琏二嫂子?教什么?管家之道?”赫玉奇道。“哪家姑娘出门子前没学过,哪里稀奇了!”
黛玉也抬起了头来,一脸疑惑。
“驭夫之道!”宝铉对着林赫玉嫣然一笑,“待日后林大人娶媳妇时,也好叫黛玉来给林夫人讲讲!”
“哎哟喂,笑得我肚儿疼!”王熙凤在长公主府笑的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