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月色温柔 (亭南阁北)

　　记忆定格在漫天的大水，自己慢慢往下沉。
　　她被噩梦吓醒，睁眼的时候，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两个彪形大汉早没了影子，眼前，左浪双手插兜看着她。
　　“纪小姐，醒了？”
　　她打量起四周环境，已经不是在那个昏暗的厂房，反倒像是酒店的房间。
　　余光略过桌上，上面摆放着一个足球，放足球的摆件是印有LOGO，有些眼熟。
　　纪薇仔细想了想，脑中一灵光。
　　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国际春天会馆。
　　之前温斯年带她来过一次。
　　这地方很是隐秘，不少富豪购置了会馆的房产，有的用来度假，有的再投资。
　　物种的装饰有些凌乱，风格较为阴郁。
　　应该是左浪自己的房产。
　　她低头一看，右手背上居然输了液。
　　纪薇嗓音沙哑，“是你？”
　　左浪面露遗憾，“纪小姐现在才猜到？我还以为以你的聪明，早知道了呢。”
　　“你救了我？”
　　“救？”左浪笑了起来，“纪小姐有几分天真。”
　　正因为如此，纪薇才觉得十分奇怪。
　　左浪巴不得她身败名裂，不可能救她。但眼前手上的输液管却明明白白告诉她，是眼前这个人将她带离了阴湿之地。
　　她全身乏力，“为什么？”
　　“为什么？”左浪重复她的反问，“这还用问吗？”
　　“是为了顾明珠？”
　　左浪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但也不全是，失去的滋味，我想让温总也尝尝。”
　　他手里拿着把蹭亮的匕首，刀面反射出他扭曲的脸。
　　“你想怎么样？”
　　他凑近她的耳朵，“让你消失。”
　　见她不说话，左浪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快就没问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挑弄她的下巴。
　　“这张脸，也难怪温斯年着迷。”
　　他弯腰凑得很近，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还别说，你和明珠还真有点像。单看这张脸，我竟然还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
　　这倒不是瞎话，从第一次见到纪薇，他就觉得似曾相识。
　　知道后面知晓，她和顾明珠原来是同父异母的节目，这才明白了那股熟悉感缘何而来。
　　纪薇被他捏得动弹不得。
　　刚想开口，却蓦然看到他脖颈上滑落出来的吊坠。
　　那是一个银质的小伞样式，做工精致，伞柄处刻了字。
　　吊坠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但却被保养得很好。
　　左浪循着她的目光，随后及其小心的将吊坠塞了回去。
　　“你也配看？”
　　纪薇脑子里天旋地转，她想起温斯年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她，有没有去过江城。
　　那时，她都如实回答：没有。
　　可在刚刚那一刻，她才知道记忆有时候也会骗人。
　　脑子里的片段画面慢慢连成线。
　　她大概明白了，温斯年为什么会那样问她，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
　　纪薇大约是第一次这样仔细认真打量左浪，极其认真。
　　从额头到眼睛到下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测着年龄，“你十八岁时，有没有去过江城？”
　　没等左浪开口，她接着开口。
　　“你有没有在一个下过雨的夜晚，被三个混混揍过。”
　　“你有没有遇到一个带着头盔的女生，她将你拉上了摩托？”
　　“你有没有恶狠狠地对她说多管闲事？”
　　左浪的脸色，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愤怒，再到震惊。
　　“那辆摩托最后撞上了大货车，女生掉进河里，那你呢？”
　　纪薇盯着他胸口的位置。
　　“那个女生从母亲那里，偷偷拿了母亲一直珍藏的项链。因为母亲原本姓古，项链上刻了拼音的‘GU’。”
　　她将这些话说话，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
　　屋内寒意升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浪才回过神来，他几乎咆哮道：“你胡说什么，你妈明明姓叶，‘GU’那是明珠的姓！”
　　“古字重新组合，就是叶字。”
　　“那根项链，是顾振辉当年送给我妈的。”
　　纪薇冷笑一声，“我妈珍藏了很多年。可后来才知道，原来顾振辉的每一任女友，他送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项链。”
　　左浪彻底暴躁起来，“说，这些话都是谁同你说的！”
　　纪薇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刚刚想起来。”
　　房间的墙上，挂着四四方方一个钟。
　　纪薇说完话，只有秒针滴答。
　　左浪盯着纪薇，半天，他一把揪下了那根项链。
　　扬手就要丢在地上，却在几乎脱手的刹那，重新紧握在手里。
　　有些事情，他从没对人说过，哪怕是顾明珠。
　　有些感情，他从来不曾怀疑，哪怕那人不爱自己。
　　可如今有人却告诉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左浪双眸嗜血，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颈。
　　纪薇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四下折腾。
　　“松……松手……”
　　手下奋力挣扎的一张脸，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他却蓦然想起来当年头盔下的那双眼睛，轮廓与眼前的逐渐重叠。
　　他猛地松开手，攥紧了那根项链，随后摔门而去。
　　纪薇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狂笑声，“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是你！”
　　紧接着，她听到了似乎有人挨揍的声音。
　　*
　　温斯年攥紧拳头，一拳将左浪捶翻在地。
　　他身后是那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壮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地上求饶。
　　“温总，不…不管我们的事，饶、饶了我们吧。”
　　温斯年一把将左浪拎起来，眸中盛怒，第一次骂了脏话，“你他妈欺负女人算什么？”
　　左浪右脸开始肿了起来，嘴角渗血。他吐了一口，看着温斯年就大笑起来。
　　“算什么？我算什么！”
　　他一把震开温斯年的束缚，活动起筋骨，这么多年的怨气终于汇集成滔天怒气。
　　“凭什么，谁都喜欢你？明珠喜欢你，纪薇也喜欢你！连他妈的我爸我妈都经常夸你！”
　　口中血腥味弥漫，他舔去嘴角血渍。
　　温斯年不想废话，一拳下去，他再度跌落在地。
　　“纪薇如果出了半点问题，我让你陪葬！”
　　房门打开，见到纪薇的那一刻，温斯年紧绷的神色终于松了下来。
　　他两步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她瞧见了他发青的烟圈，下颚上冒出的胡茬儿，抱紧她时微微发抖的双臂。
　　纪薇这些天的委屈似江河决堤，全然顾不得手上还输着液。
　　“温斯年，我真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温斯年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我在，不会有那一天。”
　　他等了那么久，才终于等到她。
　　害过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
　　纪薇花了一些时间才从阴影中走过来。
　　这些时日，温斯年一直不放心，强制她住在温家。
　　纪薇母亲那里，又安排了人去照顾。
　　吃过午饭，纪薇接过保姆的工作，给花园水池中养着的金鱼喂食。
　　温斯年悄悄走近，蒙上她的眼睛。
　　纪薇噗嗤笑了出来，“温大总裁，什么时候爱上了小孩子的游戏？”
　　温斯年撤开双手，顺势往下，移到腰间从后面抱住她。
　　“我们结婚吧。”
　　纪薇手里的鱼食险些撒了大半。
　　温斯年一笑，“怎么，你不想？”
　　纪薇赶忙摇头，“不是。”
　　而是一切似乎太快了。
　　况且现在母亲未醒，纪楠马上要做手术。
　　温斯年知道她的顾虑，也没着急再催，“明天外公外婆和几位舅舅会来家里，到时候一起见一面。”
　　“嗯。”
　　不远处，温伊人见着这场景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亲哥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纪楠蹲在草地上玩火车，见温伊人见鬼的样子，立马起身要看。
　　温伊人眼疾手快，移动的墙面似的挡在他面前。
　　“看…看什么看，火车不好玩吗？草地不好看吗？”
　　纪楠刚想辩驳，温伊人一把捞起，“算了算了，回家一起看小猪佩奇。”
　　纪楠哪是喜欢看小猪佩奇的孩子，猛摇头，“不要，要看燕岚姐姐的剧。”
　　提到燕岚，温伊人想起南谦钱包里两人的合照，身子一僵。
　　纪楠立马改口，“算了算了，我陪你看小猪佩奇吧。”
　　温伊人苦笑起来，笑容里藏了无尽苦涩。
　　金鱼一个个吃饱后潜入水底，没了踪影。
　　正准备要往回走，纪薇叫住了温斯年，定定看他，“我都想起来了。”
　　温斯年有一瞬间疑惑。
　　“有一个男生，他砸了我的头，吃了我的面包。”
　　往事一幕幕浮现，“他和我约定第二天见面，但我失约了。”
　　温斯年欣喜若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我想起来，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