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月色温柔 (亭南阁北)

　　收拾妥当，出了休息间，片场一股塑料味。
　　纪薇仰头，道具组正在布置着男主和女主求婚的现场，不远处刚运来花柱。
　　轻纱、花束、拱门，好像真是求婚一样。
　　早有一个女演员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导演正领着她走位。
　　“小李呀，你的步伐不对，腰和腿太僵硬了，得这样！”
　　女演员穿了淡粉色的露背纱裙，露出修长光滑的大长腿。
　　“导演，你教教人家嘛！”
　　此话正中执行导演的意，亲自上手，女演员任由他的手一遍遍从腰际划过。
　　隐隐约约，纪薇还听到娇嗔的“讨厌”。
　　这话像针扎般刺耳，纪薇苦笑了一声。
　　难怪后来郭珍打电话给自己，大骂她不识抬举，情商为负。
　　现在看来，她哪是情商为负，简直是有眼无珠。
　　遇到同样的走位，她从来不需要别人多余的指点，最多两遍，人物的情绪揣摩得妥妥的。
　　当然也不用接受各类导演的特殊辅导。
　　“所以，你一辈子只能是群演，只能是演死尸的货色！”
　　郭珍嘲讽的话言犹在耳。
　　纪薇甩了甩头，罢了，演死尸总比成行尸走肉强。
　　走出片场没多远，突然有人叫住她，一回头，居然是导演助理。
　　纪薇琢磨着导演葫芦里卖什么药，就见得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款款走来。
　　洋气的太阳眼镜、十二厘米的红色高跟鞋、高奢的手表，以及齐胸的米色到膝半身裙。
　　俨然一副国际巨星的架势。
　　纪薇看了半分钟，才确定眼前这位众星拱月的人，是位老熟人。
　　——董之星。
　　“董小姐，天儿热，我给你撑伞。”
　　副导演狗腿子似的撑着把黑伞，一边还给她扇着扇子。
　　董之星拿过助理手中的咖啡，将墨镜推到头顶，“哟，这不是纪薇吗？怎么还没换好戏服？”
　　导演先开口，“董小姐说笑了，都不是咱们剧组的人了，哪里还能换戏服？”
　　董之星伸手捂嘴，夸张的盯着纪薇，“怎么会？我还说难得一个剧组，还能好好叙叙姐妹情……”
　　大约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腕上那块价值六位数的手表，董之星时时刻刻不忘炫耀。
　　纪薇没忘了那晚，就是她告诉郭珍自己会芒果过敏。
　　如果不是电梯里温斯年突然发话，天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董之星一朝傍上金|主，心气儿膨胀，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碾压别人拔高自己的机会。
　　把咖啡往助理手里一塞，丝毫不注意泼了人小助理一脸。
　　她抱着手，趾高气扬看着纪薇，“怎么样，到头来我是女主。”
　　纪薇搂了搂手中的盒子，微微一笑，“恭喜。”
　　董之星没料到她这么平静，瞪了好几秒，才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临走之前，没忘记给纪薇插刀。
　　“纪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弱肉强食、强者生存，死抱着鸡汤可管不了饱。”
　　这话实在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纪薇很认真地想了两秒。
　　点头道：“鸡汤的确不管饱，但我更清楚，饮鸩更不能止渴。”
　　她顿了顿，毫不客气地还击，“兴许还是找死。”


第4章 试镜
　　阳光酒店外。
　　纪薇急急忙忙从公交车上下来，冲进卫生间整理了下发型，然后捏着简历上了四楼。
　　才出电梯，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
　　面前排了长长长长长的队伍，一眼望过去，竟然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纪薇喘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瓶水，拧开，喝了两口。
　　全是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大长腿。
　　赵茉给她发微信：【到了吗？怎么样了？】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还早，百里挑一。】被剧组单方面解约后，纪薇开始了漫长的找工作之旅。
　　今天面试的，是个现代剧剧组，演员招聘表上写着大量角色未定，所以自己才来碰碰运气。
　　但看眼下这个场景，大约又是和前两天一样。
　　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但来都来了，纪薇深呼吸，就当多一次给自己锻炼机会。
　　等到纪薇试镜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六点。
　　参与选角的导演面无表情，显然没什么满意的。
　　“简单一点，三场哭戏。”
　　选角导演推推眼镜，对边上的工作人员比划了个OK的手势。
　　“第一个场景，正准备和朋友高高兴兴出去玩，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
　　纪薇拿着包，就着当了道具，掏出手机。
　　实际上，这样的场景她几乎不用演，从她六岁开始就经常在生活中上演。
　　她捏住手机，眼眶泛红，牙齿咬着下唇。
　　眼泪打着转，但没有落下来。
　　选角导演微微点点头。
　　“第二个场景，医院，被告知母亲救治无效，但意外得知自己有百万家产。”
　　展现人物的大喜大悲。
　　纪薇的眼泪说来就来，先是对于至亲去世的嚎啕大哭，紧接着是被刺激后的呆若木鸡。
　　选角导演破天荒的留下了她的简历，打断她的表演，“可以了，出去吧。”
　　“那……”
　　工作人员礼貌地将她请出门外，“您好，面试结果会在七天内通知。”
　　纪薇来不及过多感怀，看了一眼自己的备忘录，急急忙忙赶往下一个剧组。
　　*
　　摸黑回到家，纪薇脱掉高跟鞋，“嘶”了一口气。
　　脚底磨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泡，奶白色。
　　她拿着指甲剪，眼睛也不带眨一下地剪破。
　　把受尽折磨的双脚放进热水的刹那，纪薇从未有过的满足。
　　解约后连着十天了，她几乎每天都奔走在各大剧组，不厌其烦地说着自己介绍，一遍遍地递上自己的简历。
　　盆中热水蒸腾，手机滴滴响起。
　　“姐，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电视剧呀？”
　　弟弟纪楠刚写完作业，看了一会儿电视，见里面没她，忍不住打了电话。
　　想在剧里露脸，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呢？
　　纪薇音调高了几分，安慰弟弟，“你姐姐是这么容易见到的吗？总得神秘一会儿。”
　　电视里播放一部古装剧，男主被反派围殴，奄奄一息之际，女主从天而降，来了个美女救英雄。
　　黑衣蒙面人被女主几下剑花闪倒，砸在茅草屋上，又从茅草屋摔落在地，滚了好几下。
　　最后，“坏人”终于闭了眼。
　　纪楠大眼珠盯着，那个死得最惨的，只露出一双漆黑眼珠的，就是纪薇。
　　但他没说，只是佯装不知的点点头，“好啊，等着姐姐。”
　　“工作顺利吗？”
　　纪楠的声音被打断，母亲叶琴在电话里温柔出声。
　　脚底的水泡得了信似的，突然疼了她一下。
　　纪薇笑着回：“那当然了，谁敢欺负你女儿？”
　　电话里母亲柔柔轻笑，不知怎么又咳嗽起来。
　　“妈，你身体……”
　　“没事，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纪楠抢话：“可是最近严重好多……”
　　“别听你弟瞎说！”
　　纪薇擦干脚上水渍，仰头看着远处高楼的万家灯火，“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薇薇，你也是。”
　　*
　　晚上十一点半，纪薇生生被饿醒。
　　和梦中的满汉全席告别后，纪薇睁眼看着漆黑屋顶，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吃晚饭。
　　最终没拗过咕噜咕噜不停的肚子，她起床泡了个泡面。
　　扒拉到第五口的时候，手机响起。
　　半分钟后，她连面带汤喝了个精光。
　　“纪小姐你好，请您明天下午五点到阳光酒店907房间参加二轮试戏。”
　　电话那端的声音仿如天使，佯作镇定挂完电话，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激动的来了段《哈姆雷特》。
　　二轮试镜的地点还是上次的阳光酒店，也是同样的房间。
　　她的打扮清秀，不刻意扮丑的时候，路人不免都会多看两眼。
　　一件简单的天蓝色衬衣，衬出优美的天鹅颈，皮肤白皙透亮，眉眼清透。
　　是观众眼缘极好的那类。
　　试戏的人依旧很多，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前面大约还有七八个人。
　　酒店构造独特，七拐八拐，纪薇才找到卫生间。
　　对着镜子，纪薇给自己加油打气，刚折回没几步，她听到角落里嘻嘻索索的声音。
　　“滚！放开！”
　　是个女孩子，声音里带了怒气。
　　紧接着是个男人猥琐的声音。
　　“嘘嘘，小宝贝别慌，就给哥哥亲一口。”
　　纪薇拧眉，想起自己之前在剧组被吃豆腐的情形，悄悄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呵，居然见到了熟人。
　　说熟也不算，不过就是上次饭局上那位动手动脚的韩导。
　　他满身酒味，双手攥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笨重的喘着气。
　　被他压住的小姑娘身形纤细，肌肤洁白，眼睛微弯，十分耐看。
　　“我警告你，我不是好惹的！”
　　小姑娘手腕被攥得通红，努力装出不害怕的样子。
　　她大概不知道，越是这样可怜楚楚的模样，越是我见犹怜，越是能让男人心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