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楚家欺人太甚,好端端的指腹为婚要换人,要你嫁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况且那楚子誉乃是废人一个,你爹糊涂了,要攀上楚家这根高枝好东山再起,可娘还没糊涂,趁楚家花桥还在外边,快跟你表哥从后门走。”
“娘,女儿走了,爹爹岂不是会怪罪你,这要女儿于心何忍?”
说话的正是宋姑娘,一妇人塞给她个包袱,将她往外推攮,一边啜泣道:“要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又让为娘的怎么忍心?”
“是啊,兰妹,此时若再不走可就迟了,那楚家原就不愿迎娶你,要不然也不会推出个废人让你冲喜,只不过碍于祖辈给定下的婚约罢了。”与她站在一起的男子时时在安慰她,语气有些愤愤不平。
袁沁透过窗户纸见过这位宋姑娘,身上未穿喜服,倒是有种文雅的气质,听她们的对话像是对这门亲事也不满,不管如何,这正好方便她行事。
“兰儿,兰儿……花轿已经临门了,你准备好了吗?”
听到远远传来的中年男性声音,屋内人顿时乱作一团。
“不好,你爹要来了。”那妇人惊呼一声,忙将女儿从后窗塞出去,男子跟着跳出,拽着心爱的表妹赶忙逃跑。
看着女儿跑远,妇人抹着眼泪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事,房门突然被打开,她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老爷这么快就来了,谁知一转身,竟看见位美貌的少女正冲她笑。
少顷,宋老爹等了半晌不见人,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便亲自来寻,一推门见女儿顶着红盖头,好端端的坐在梳妆台前,嫁衣也已穿好,暗中松了口气。
“已经打扮好了怎么也不出去,楚家花轿还等着呢,也不怕误了吉时。”他一边呵斥,一手要掀起盖头。
旁边的妇人眼疾手快地打掉他的手,心虚瞥开眼,哆嗦道:“这出嫁时,红盖头一旦盖上了就不能轻易掀开,老爷你怎的连这点习俗都不懂?”说着扶起新娘子就要送出门。
宋老爹一想也是,这女儿一向孝顺,还能跑了不成,反正只要嫁入楚家,不管是谁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行,想起日后他就是楚府的亲家了,何愁没有机会重整家业,不由呵呵一笑。
等送了女儿上花轿,他脸上的笑意更是掩也掩不住,未曾注意到一旁妇人担忧慌乱的神色。
花轿一路寂静的回到楚家,从原路返回,偏门而入,明明娶的是正宗的二少夫人,给他们一弄反倒像是在抬个小妾回来一般。若真是宋姑娘嫁进来见是这种情景,只怕会十分羞恼。一仆役见到花轿进门,立即撒腿去通知新郎官就位。
楚雷此时正在手忙脚乱的给公子收拾干净,重新给他穿好鞋袜,梳好发冠,一身大红喜服反倒更衬得他公子如玉,只是胸前那朵大红花看起来有些傻。
府中人一向不待见二公子,只因他出生起便是聋哑也不会哭,被老爷夫人视为不祥,再加上大公子做生意很有头脑。渐渐的这二公子便被隔在这个偏院里,除了老夫人舍不得孙子还时常护着,也就他这个贴身仆人还愿意跟随伺候。
楚子誉慌了一阵,已经安静了下来,手中依旧在刻着木头,似对外界完全不感兴趣,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楚雷见此皱了皱眉,小心翼翼抽出他手里的木头,今天可是大喜之日,要再被老爷夫人看到公子又在刻这厌胜之物,必要勃然大怒。以前就扔掉或烧掉不少,可公子还是不厌其烦的不停在刻,若是没有木头便会直接绝食,他只有妥协着给公子弄来这些木匠不要的碎木。
手中早已习惯的东西没了,楚子誉再度陷入狂躁,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用自己静默的态度在抗议。楚雷这次可不敢再像往常那样由着他,听闻花轿已经回来了,急忙拍抚公子的背部顺顺气,扶着他赶往正堂。
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拜天地时楚家两父母还是坐在了高堂之上,而作为大哥的楚飞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吊儿郎当的翘个二郎腿,手上抓把瓜子嗑得震天响。楚父只微微瞥去一眼,未加责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底下一对新人像是在演默剧,静静拜完天地,楚子誉似提线木偶一般,由楚雷按着才完成这套对他来说有些困难的仪式。
这场简单至极婚礼,没有置办酒席,没有请来宾见证,没有一丝丝喜气,楚夫人的理由是老祖宗还卧病在床,不宜太过铺张浪费,更不宜喧闹。
在新人进入洞房时,楚飞翼一脸不怀好意的跟去,想要看看这原本跟他指腹为婚的女人,长的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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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里只简单挂了些红绸,床帐里撒了些花生红枣果子,袁沁坐下去不小心硌得屁股疼,将这些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拨到一边才放心坐好。嫁衣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一双青花的鞋缓缓走到盖头底下,映入她眼睛里,静止在跟前不动。
接着又有一双鞋急促跑来,将他扶到旁边并排坐好,袁沁低笑,向他的手抓去,突然有人大声调笑道:“呵,这弟弟成亲,做大哥的哪能不来看看,瞧这样子,倒是新娘子还要急些,二弟还不赶紧掀开盖头,没看弟媳已经急了么,哦,我忘了……”
楚飞翼一手掩嘴,眸中闪过讥讽,坏笑道:“是大哥不好,忘了你听不见,既如此就由做哥哥的代劳吧。”说着大步走到床边就要掀起盖头。
楚雷刚倒好交杯酒正准备递给公子,就见大公子大摇大摆的进门,丝毫不知道避讳,还出言不逊,当即放在酒杯,挡在他面前道:“大公子,今天是公子的喜事,怎能让您代劳。”
“狗东西。”楚飞翼脸色骤然沉下,“你不过是楚府的下人,还敢挡在本公子面前,让开。”
袁沁闻言轻抿下唇,握住他的手微微聚拢,楚子誉感受到温润细滑的触感,指尖轻弹,心下竟有股电流游动,而后汇至全身引起层层颤栗,一阵阵瘙痒难耐。
楚雷被一脚踹倒在地,脑袋撞到床敦子上,眼见大公子就要碰到盖头了,他惊得目眦欲裂,一咕噜爬起,厉声道:“大公子!”
“我的盖头只能我男人掀。”
在距离不到一厘米时,清丽甜美的女声蓦地响起,暗中的意思是:我的盖头只能我男人掀,你算老几?
被她这般直白的呛声,楚飞翼再动手岂非承认自己要猥亵弟媳了,略一思量,显然他还丢不起这个人,当即悻悻垂下手,冷哼道:“弟媳好一张巧嘴,就是不知道进了我楚家的门,还能不能这般强硬。”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袁沁勾唇,执起身边人的手一起抓住盖头,然后放开手,示意他自己掀起。
楚雷见她如此机智应对大公子,丝毫不歧视公子的天生残疾,而对她的印象迅速提高,突然觉得如此性格的女子才与公子更为相配。看此情景刚要提醒她,如果没有平时习惯的特殊提示,公子他根本不明白要做什么。可接下来一幕直接让他下巴落地,只见楚子誉愣了会,攥起手中的红盖头轻轻掀开。
见到盖头底下的容貌,楚飞翼呼吸一窒,双目瞪圆,怔愣着忘了反应。楚雷已经见过一次,此时倒比他好些,却还是微微惊艳。而其中最应该有所反应的人,却什么都看不见。
不似一般新嫁娘惨白脸露红唇的妆容,面前的女子微施粉黛,脸颊上一抹醉人的红晕,鼻子小巧笔挺,眼睫浓密纤长,桃花潋滟的眸子轻轻瞥向旁边人。额间垂下一颗水滴形状的红玉,远处一看似是一颗镶在额上的美人痣,更衬得她美艳娇羞。
如此这般的美人,却被自己拱手让给了亲弟弟,楚飞翼悔得肠子都青了,脸色当即难看起来,怪爹娘没有事先查看好,才让这本该嫁给自己的女人成为了这废物的妻子。
袁沁微眯眼,不管旁人的视线,拿过两杯酒塞进他手中一杯,将他手肘弯曲自己绕进去,先低饮下一杯酒,见他愣愣的不动,轻笑一声,托起他手腕送到嘴边。
闻到酒香气却不是记忆中熟知的品种,楚子誉皱了皱眉,腕间的温度让他心中一动,张嘴喝下。
两人自顾自的喝交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楚飞翼尴尬的杵在一边好似个局外人,不悦的甩袖道:“今日既然是二弟的大喜之日,那大哥就不打扰了,记得明天可莫误了给爹娘敬茶的时辰。”
听到这话,楚雷急忙送他出门,生怕他反悔扰了公子的洞房花烛。
院门在身后砰的关上,如此迫不及待的赶人,楚飞翼脸唰地黑了一瞬,美人何其多,没有好的家世也是白搭,他可注定是要娶官家千金的,犯不着跟自己弟弟抢一个空有脸蛋的女人。可到底还是气不过,回屋后扬手碎了一地杯盏,强拉个小丫鬟寻欢作乐。
楚雷送走了这个煞星,便赶回房间,担心公子身边离了人伺候会磕着碰着,匆匆忙忙的推开门,一只木人偶滚到脚边,他弯腰拾起抬首望去,顿时傻眼。
平时举止优雅的公子盘腿坐在地上,垂眸认真刻着手上的木头,唇边笑容满是宠溺。而他身边的少女蹲坐一旁,双手托腮,眼睛笑成弯月,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两人皆是一袭红衣,靠在一起显得尤为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