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袁沁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只能发出细微沙哑的声音:“多谢你救了我。”
“不必言谢。”辛十四娘眸中有着丝欣喜,“治病救人乃是我毕生的心愿,能将你从黄泉中拉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我这个医者,你现在感觉可好,还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袁沁想摇摇头,却忽闻脖子咔嚓一声脆响,顿时僵直得一动不敢动,忍不住呼痛呻-吟。辛十四娘亦是惊了一下,哭笑不得的帮她将脖子掰正。
冯生好不容易脱离女人的围攻,束冠都有些散乱,气喘吁吁的过来守在十四娘身边,一副片刻都离不了她的模样。
辛十四娘似是习惯了他老是痴缠自己,对此波澜不惊,小心翼翼的将病患扶起来,冯生见此十分有眼色的在她身后垫个软枕,惹来十四娘赞许的一眼,不禁有些飘飘然。
袁沁只当作没看见,一口一口喝着辛十四娘喂得药,苦得直打颤。姐妹几个没了冯生,便也围了过来,见她已经醒了,一个个倍感惊奇。但一想十四娘为此耗费了百年道行,还废了无数珍惜草药,便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辛十四娘怕她们太吵扰到病人休息,便放下药碗,往病人嘴里先塞个蜜饯,再将她们一个个往外赶。冯生也在其中,他有些不舍的抓着门框:“十四娘,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还是让我一块帮忙吧。”
“哎呀!你一个男人能帮什么忙啊?”姐妹几个嬉笑着凑过来,将恋恋不舍的他拉走。
辛十四娘抬手将笑声都关在门外,这才专心照顾病患,因为刚喝了药,袁沁此时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辛十四娘一点点用修为帮她修复伤口。
几日后,袁沁已经能拆开绷带了,察觉自身法力暴涨,再一见辛十四娘有些体力不支的虚弱模样,心下便已明白,对她如此不顾自身、奋力相救感激不已。
“你五脏骨髓具伤,如今我只能还原你先前的模样,让你像个正常人走路,只是……”说到此处,辛十四娘顿了顿,眸中有着一丝怜悯,“你此后可能会无法有剧烈的动作,轻则一生瘫痪,重则命丧。”
袁沁嘴角微微抽搐,门边那几只狐狸看她的眼神好歹也掩饰一下好吧,真以为她看不出来么?不就是不能剧烈运动么,当个病美人什么的,也是一项新体验好么。
“这是你的东西吧,我发现你时一块找到的,贴身所带想必是心爱之物。”
看着辛十四娘递来的东西,袁沁微微一愣,伸手接过,这是一个摔得四肢分裂的木人偶,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自从有了储藏宝袋,凡是有什么不能丢的东西她都喜欢往里扔,比如那颗红宝石。可这个木人偶怎么没有放进去,她仔细回忆了一番,想着也许是自己顺手揣怀里了也未可知。
“多谢。”袁沁将木人偶放进袖子里,笑道,“叨扰多时,我还有事要去验证,就不再麻烦你了,今日之恩,来日必报,只一句话嘱咐你,仙界绝七情断六欲,最难渡的莫过于情劫,渡得过便罢,渡不过便万劫不复,值不值得冒这个险,也得掂量掂量。”
语毕,迎着晨光转身下山,辛十四娘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几个狐狸姐妹被她这番话怔住,险些以为自己的狐狸身份已被戳穿了。
袁沁下山的第一件事便是通知小枝和阿禄,自己失踪这么多天,好歹也不能让人着急,虽法力暴涨,身体却很脆弱施展不出,只得一步步走回去。可不料赶到时,家中一个人影也无,想起这个时辰阿禄应在早市,她立即调转方向,顺便去查探这雕刻出木人偶的是谁,是否真如她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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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记忆中走过一次的路,绕过许多弯道,才终于找到那座清幽宅院,今天院子里人声鼎沸、吵吵杂杂的,袁沁凑得近了才隐约听见攀富贵、成亲、二公子等字眼。忽闻院子偏门响动,她忙避开,见一顶小花轿由偏门抬出,也无人吹喇叭唢呐,一点也没办喜事的气氛。
过了一会,袁沁左右看看,见巷子里已没有人了,在院墙边找到棵歪脖子树便翻墙而过,落地时没有注意到下面,踩到了一口水缸边缘,水缸承受不了人体的重量,晃了两下扑通一声倒地。袁沁身手灵活,在水缸歪斜时便跳了下来,只沾湿了鞋袜,好在今天府里没人有心情管这偏院的事,故而她弄出声响再大也无人来查看,要换了往常早被护院痛扁一顿扔出去了。
袁沁拍拍受惊的心脏,轻舒口气,见有一队丫鬟往这来,若在此时被人撞见定然会当贼处理,她迅速躲进旁边的小院里,趴在门缝里见那些人走远,这才直起身。刚想出去,眼尾扫到旁边,她肃然一惊猛地后退两步,只见面前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猝不及防下才被吓了一跳。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静谧的雕像,眼神无光,一身淡蓝色布衣,发也不束,脚上鞋子还少了一只,白袜子已脏得不成样子。唯一看得过眼的大概只有他的长相,五官看起来感觉很舒服,像是江南水乡的温润公子,身量有些消瘦。
奇怪的是,有人闯进院子在他面前这么长时间,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表情也有些呆滞,手上攥着一块木头。袁沁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刻了一半的木人偶,发饰一如她之前所戴,心里蓦地涌上一股酸涩之感。
此刻她笃定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这才是她要找的人……
袁沁慢慢靠近,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无,一手摩挲着人偶面部,缓缓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而在他不远处有一把磨得锃亮的刻刀,这动作典型是瞎子的做法……
袁沁蹙眉,心下暗自震惊,眸中浮出痛色,替他拾起这把刻刀,将刀柄的那面塞进他手里,声音有些哽塞:“你在刻什么?”
摸到熟悉的东西,他急忙抓住,蹲坐在地上,也不答话,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那般,捏刻刀的手上下翻飞,十分灵活,不一会,一个形态鲜活的木人偶便展现在眼前。袁沁这才察觉不对,在耳边大吼一声,又在他眼前晃晃,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更不会给出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袁沁大脑一片空白,蹲身擒住他肩膀,却无力摇晃。
他不停雕刻的手蓦地停下,神色不变,嘴巴开开合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慢慢覆上她的手,紧紧攥住。
袁沁凝视他的眼,还来不及露出喜色,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位穿着仆役衣服的大汉怔愣在门口,手中捧着大红的喜服,惊道:“你是何人,胆敢扰公子清净?”
说着一边奔过来,见到这名少女竟然搭在公子的肩膀上又吓了一跳,想着公子虽天生聋哑,眼睛还失明,但触感还在。除了他贴身伺候还让碰之外,其他人通通不许触碰丝毫,眼下居然攥着一名少女的手。
袁沁瞧见那刺眼的大红色,微眯了眯眼,扬声道:“你拿着喜服过来,难道不知我是谁?”
“你是宋家姑娘?”楚雷疑惑的瞥她一眼,走过去想分开两人,但公子攥得太紧,只得作罢,“你不在家等着迎亲,怎么私闯宅院呢?”
这宋姑娘也是可怜,本是跟楚家大公子指腹为婚,可谁知家中一朝钱财散,楚夫人便再也瞧不起她,碍于有婚约在身,又有老夫人在后面盯着。但为了大公子谋个更好的亲事,竟说通老夫人要给二公子冲喜,要将她改配给天生残疾的二公子。今日便是迎亲之日,可除了老夫人谁也不重视,如今老夫人卧病在床,就更没人在意了。
宋家虽没落了,但对女儿还是教养得很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亲眷外也没几个人见过她,楚夫人自然是不愿意见她,只想着赶紧打发了事。
楚雷原本以为她是个斯斯文文的姑娘,跟公子也甚为相配,谁知她竟在成亲时不在家等着,反倒出现在这里,顿时有些替公子感到不悦。
“过来看看自己未来相公罢了,有何好大惊小怪的,我这就回去更衣,你可有什么捷径送我出去?”袁沁套出新娘的姓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得亏她找过来了,要不然他岂不是就要娶了旁人!
想罢,暗地扭了他腰间的软肉,他疼得一瑟缩,又不口不能言,只得咽下这暗亏。
到底是自家公子的未来娘子,他的女主人,楚雷不敢不敬,遂给她指了条幽静的小道,直通往外街。
袁沁起身,被猛地扯了一下,险些跌进他怀里,只好轻轻拍抚他手背,让他放松些,这才得已挣脱。楚雷将她送出门,回头一看,公子趴在地上似在找些什么,他以为公子又在找木偶,便给递了过去,谁知公子触手便扔了,还在不停找着。
眼见吉时快到了,但新娘都没有准备好,楚雷也就不急着给公子更衣,想着能拖延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袁沁出了门,便运起法术,胸腔隐隐发疼,血气上涌,她蹙了蹙眉仍是继续掐诀,按照路人的指示,迅速找到宋家所在,此时宋家门口已停了花轿,几名轿夫散漫的在花桥旁唠嗑。
她迅速隐入屋中寻找宋姑娘的房间,正值焦头烂额之际,忽闻有几声啜泣与人轻声安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