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谒一愣,缓缓松开扣住她的手,背过身去,紧握成拳,五官罩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不对……”袁沁迅速绕到他前面,直视他的眼睛,“你恢复记忆以来,似乎从未问过我,为什么你会失忆,也不问你为什么辗转几个世界都跟着我,更不问我的身份,你是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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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声诘问,以及她那谨慎防备的目光,让摩谒心下钝痛,苦笑道:“沁儿,我是谁,很重要吗?至于你,我也是恢复前几世的记忆才知道的,我不问,是因为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也不想去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让我能一直跟着你,那也很好。”
他的表情很是落寞,袁沁恍惚间竟像是看见熊孩子长大时的忧郁模样,明白是自己不小心伤害到他,不由陷入深深的自责。
“对不起,我最近太紧张了,世界崩塌,我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像是在步入别人的陷阱,那种下一步就会掉下去的感觉,实在让我有些害怕。”袁沁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蓦地被他抱住,力道大得几欲将她五脏挤出,胸口一阵闷疼。
摩谒俯身向她唇瓣吻去,却因为自身的獠牙阻隔,沮丧的闭了闭眼,叹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问,我的记忆是被何人消除,你是不是又会离开我?”说到最后一句,抱住她的手骤然收紧,显然是以前她每次的离开,让他不安到了极点。
袁沁吃痛,蹙眉伸手推拒,岂料越是要推开他,反倒搂得越紧,急道:“你快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摩谒惊了一下,忙放开,扶着她的肩膀细细端详,见她脸色还好,顿时松了口气,变回夜叉后,他的力气也会倍增,刚才激动下,险些没有控制好力道。
揉揉被勒痛的胸口,袁沁睇他一眼,缓缓道:“你的记忆被消除,这我是知道的,事实上不止是你,等我离开后,主神手册便会抹去所有人对‘我’的记忆,为的是防止第二轮崩塌,可为什么只有你能记起我,这点实在是匪夷所思。”
“主神手册?”摩谒抓住重点,眯眼道,“我能看看吗?”
“这个……我只在脑海中获取它传递的信息,倒从未将它取出来过。”
“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形态,但是稍加以引导,就是水也能成冰,你试试闭眼凝神,想象它的样子,再慢慢移出脑海。”
袁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应道:“我试试。”说着闭起眼睛。
空无黑暗的脑中世界蓦地出现一串文字,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她紧蹙眉头,使劲去看,并试图将它凝聚在一起,那串发光移动的文字忽然停顿,果真慢慢汇聚,现出一本书的雏形,她不禁欣喜,可不待她移出,刚形成的书蓦地炸开,再度变成一串串浮在脑袋里的文字。
“不行,我做不到。”袁沁额上急出一层细汗。
正要睁开眼睛,手突然被握住,紧接着他的声音传来:“平心、静气。”
她深吸口气,再次努力,只觉脑中那串文字像受到什么惊吓般,快速结成一团,瞬间变成本暗色书籍,唰的向她冲来,在脑海中消失不见,手上却突然一沉。
袁沁忙睁眼看去,只见自己一只手上多了本稍厚的书,大约二十厘米长,上面印有‘主神手册’四大红字,轻抚间金光流转。
顿时稀奇道:“我从没见过它的样子,没想到是这样的。”再一翻开,顿时傻眼。
这么一本厚书,居然空白一片,她不相信连翻几页,结果都一样,简直就像是得到一本无字天书般,可要真是无字天书好歹有方法能看得懂,可这个却是让她头疼了。
“怎么了?”摩谒从背后环住她,接过那本书,半蹲着身子,脑袋磕在她肩膀上。
袁沁丧气道:“弄出来也没有用,都是空白的。”
摩谒凝眸看去,顿时愕然,眸中闪过暗光,刚要开口,洞口结界弹飞了一个夜叉,趴在洞外鬼哭狼嚎的喊:“王上……”
微微一顿,手腕转个圈,主神手册蓦地消失不见,无视她的吃惊,笑道:“这东西暂时放在这里,饿不饿,我去拿东西给你吃。”
“哦。”袁沁愣愣应声,反应过来后,忙看向他,“我要出去。”
摩谒忽然沉下脸,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袁沁气得拧他腰间的肉,强调道:“你总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吧,我要出去。”
“只要能困住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摩谒眯起眼睛,控制住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小心翼翼触摸她的脸,“乖,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不用管。”
在这一刻,袁沁深切的感悟到,这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由她来去自如、任意穿梭的人了,他对她的在乎程度,似乎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穿过光幕结界,那夜叉便膝行过来扑在他脚下,哭丧道:“王上,云蕾为了她那个人类相公,打死了我一个兄弟。”
夜叉间斗殴本是平常事,谁的能耐大谁就会受到尊敬,却也严守等级,有大小夜叉之分,云蕾此次不但以下犯上,引火源头还是因为个人类,这在夜叉国是绝对不允许的。
事情起因,是由于徐进业被郭志昭夺了差事后,不能再用美食供养夜叉,又不能天天靠娘子养着,便自告奋勇的去采集山果。途中遇到一夜叉尾随郭志昭,将他扑到草丛里,试图强上,郭志昭大喊救命。
他见到后,便傻傻的冲上去,那夜叉被打断好事,愤怒的抓住他厮打,赶来的云蕾见自己相公被打,也激红了眼,黑幕降下,她瞬间化成夜叉,将毫无防备的对手撕成两半。
洞府里,徐进业围着火堆坐,屁股下垫着草席,脸色青一道紫一道,幸好那时还是白天,要不然他早被那夜叉咬碎吃了。
“徐郎……”云蕾看着他,幽幽叹道,“等海潮退了,北风刮来,我便送你离开。”
徐进业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自上卧眉山以来,他一直跟云蕾待在一起,说他这条命是她所救也不为过,他也曾多次想要逃掉这地狱般的国度,可每次都被轻易抓回。他以为自己会受到暴打甚至被她吃掉,可她始终都把自己当作丈夫看待,处处维护,她的独占欲有多重,只有他知道,可眼下她居然肯放自己离开。
“我今天杀的是巡海夜叉,王上必得惩处我,你不属于这里,等天亮了我就带你找个地方躲着,他们找不到你人也就算了,等事情过去,你就能回去了。”
“那你呢?”
“我是夜叉国的子民,不能离开。”
徐进业喉结滚动,喑哑道:“你不也是我娘子吗?”
云蕾微微动容:“徐郎?”
“今你为我闯下祸事,是我莽撞无用,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出海经商的船只,被我藏在崖边的枯草洞里,那里隐蔽无人发现,我们一起走。”
云蕾眼神一亮,欣喜的望着他,又垂下脸,拉过自己的一根辫子,绕在指尖:“我这副样貌,恐吓着旁人,让徐郎难堪。”
徐进业叹口气,拉过她的手:“我在这里又何尝不是异类,这么久以来,你也未曾嫌弃我,你对我的恩情,我都记着,等回到交州,定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云蕾在夜叉国只顾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在同伴手里抢夺和守护自己的食物。可直到遇见徐进业,她才明白这世上还有肩膀可以给她依靠,虽然这个肩膀弱小了些,却也只有他将自己当作一个女人看待。
如今得到他这句话,心中已是涨满了温情,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好,徐郎,我跟你一起走。”
“恩。”徐进业拍拍她的手背,又道,“我们既然要走,干脆也叫上郭兄弟一块,今日之事也关系到他,万一被王上得知,他岂不是也逃不过了。”
“你还要叫上他?”云蕾惊讶道,“不是我心眼小,那人一看便知是极重私欲,你是好心救他,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巡海夜叉要打死你时,他只缩在一旁冷眼看着,若不是我,你今日早就一命呜呼了。”
洞外一黑影捧着颗明珠,兴高采烈的回来,正听见这句话,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脚步蓦地停下。
徐进业接着劝道:“这些我也知道,可帮人帮到底,他与我泛属同类,总不好让他在这里无辜丧命,上次的那个小姑娘,我无能救下,实在良心难安,这次是万万不能让他也折在这里了。”
“徐郎,此人救不得,弄不好被他反咬不口,岂不是糟糕,我不许你带他一块走。”
“好好好……”
黑影一顿,冷哼着转身。
徐进业知道云蕾一旦做出决定很难劝动,便想先答应着,等回去时叫上郭兄弟一块,事成定局,云蕾也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
听到洞外似有动静,云蕾听力敏觉,正要出外查看,一阵狂风刮进洞中,火堆的柴火被吹得四散,燃着了一旁的草垛。
她一惊,忙将徐进业拉往身后,只身上去灭火,就在火势得到控制时,一夜叉出现在洞中,冷冷道:“王上要见你们,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