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母亲和父亲离婚,带着小学一年级的他辗转去到石井。
他改姓为母亲的“季”。
母亲没钱买电话,他背下从前家里的座机号码,用攒下的早饭钱,偷偷去小卖部给哥哥打电话。三年级的五月,他拨出的号码突然变成了空号……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实很脆弱。脆弱得捱不过时间,跨不过空间。
在大人们的有意阻隔下,他失去了哥哥的音讯。
他一路无波无澜地和母亲生活,渐渐淡忘其他有亲缘关系的人。
然而,17岁那年暑假,普通的一天。
他上楼喊母亲用午饭。敲了好一阵门,推开,发现母亲握着手机泪流满面。
***
中午吃过饭,姜皎在窗边沏茶。大捧阳光经玻璃过滤映射进来,纱帘半开,茶香与光影之间氤氲无限散漫。
抿第一口茶时,收到季河清的短信。
杯中的清茶一颤,荡出圈圈涟漪。姜皎将手机搁置一旁。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复。
他既然这样问,说明已经得知她同他有接触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也懒得刻意掩饰。
所以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像久渴的独行者,她每次看见他,无法控制地会上去饮一口解渴。
现在……这样挺好,他以后必然会拒绝。甚至再无相见的可能。
让她得以停止沉堕。
姜皎慢慢地把杯里的茶汤饮尽,在阳光里合上眼。
大段的过往翻腾回现。
春末的花梨傍晚来得迟,空气湿润。姜皎在教室做完所有课后作业,独自踏着夕照来到停车棚。
姜皎解开锁,推自行车,动不了。发现自行车轮胎是瘪的。
“同学,需要我……”
“不需要。”姜皎漠然打断男生的话。这男生在她来到前已站在这里。
这是上初中以来第四次,她的车胎被放气。
想载她?做梦。
这样的搭讪手段真是非常蹩脚且智障。
姜皎像前三次一样,剜一眼“加害者”,记下他校牌上的名字,转身就走。
“等一下,同学!”男生在后头急声说,“我有打气筒,真的不需要吗?”
“……”姜皎停下脚步。这次的“加害者”和之前的似乎不太一样。
长相也比之前的三个好。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跑去拿打气筒。”
“给,呼……打气筒。”
“呼……你会,会用吗,我来打吧。”
姜皎冷眼看着男生忙活。
“好了!”男生拍拍沾上轮胎脏污的手,笑得斯文干净,拎起打气筒返向杂物室。
姜皎略一挑眉,坐上自己的单车,骑出学校。
车胎的气不像是他放的。
算了,不向教导主任告这个“杨海晏”的状了。
彼时,姜皎没有把这个奇怪的人放在心上。
……
太阳晒得太久,眼皮发烫。
姜皎赤脚离开窗边。
“物色别的人来填词。”姜皎用平板发微信给林虹。
手机孤静地躺在阳光里茶几上。
作者有话说: 姜皎的三观不太正
第026章
“为什么不找季河清?”上门找来的林虹表示疑惑, “莫非他拒绝了你?”
“对。”不打算多说的姜皎索性这么答。
林虹不太相信, “季河清没理由会拒绝你吧?”
“哦。”姜皎打了个哈欠。
助理金扬小心地看一眼姜皎, 迟疑道:“网上有人说, 季河清把微博里给姜老师应援、有关姜老师的内容全部删了。”
“上次曝出来的小号?”林虹有印象。
金扬点头。
林虹皱起眉,“比赛时说阿皎是偶像,比赛结束就删内容,这么快能变了心?莫非之前是为了抱大腿?”
可是小号里的应援微博能追溯到两年前,金扬暗自想,季河清这么早就有预谋抱大腿?
姜皎浑不在意他们谈话内容,只问:“你们在这吃晚饭?”
“方便吗?”林虹客气。
姜皎从书架上抽出本散文集, “自己做饭。”
“好。”林虹吩咐,“金扬去买些食材,待会儿我发清单给你。”
“行的,我这就出发。”
一尾红鲤在水缸里悠闲游了几圈。
“昨天……金扬说,昨天在公司好像听到姜总和朱总吵架,”林虹斟字酌句,“姜总从会议室出来,脸色不好看。”
其实不是金扬说的, 是她有意观察到的。
“或许是在什么事情上出现分歧。”姜皎缓声。近几次她去参加婶婶的聚会, 只见过一次叔叔。当时叔叔看起来有些疲惫且憔悴。
……公司是遭遇什么困难了么?
不久后,林虹的担心和姜皎的隐约推测得到解答。
盛夏的一个普通夜晚, 网上突然爆炸式地冒出大片风华经纪公司的丑闻:
#风华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偷税漏税达数亿#
#震惊!经纪界巨擘风华这么肮脏!#
#偷税!洗钱!逼迫艺人陪酒!风华总裁究竟有多黑心!#
在无数人喜欢吃瓜的新海微博平台,风华事件的tag热度排名仅次于#季河清最佳作曲人奖#。讨论度像加了催化剂一样,节节疯长。
姜皎不是第一时间知悉公司的新闻。
刚爆出消息的这个夜晚, 她早早入睡。
陷进一个冗长的重现过去的梦——
自行车轮胎事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姜皎和杨海晏没有任何交集,如果迎面碰上,杨海晏同她打招呼不算交集的话。
姜皎没有刻意去记杨海晏这个人。对他的名字有印象的大部分原因是,每次物理单科年段排名,他都在她前面。不止是物理,他的总分排名常居年级第一或第二。
斗转星移,升到高中,姜皎和杨海晏仍是同一所学校。
文理分科重组班级,他们两个分到同一个理科重点班,杨海晏以年级第二的成绩,姜皎以擦边够线的分数。
勇于开拓创新的班主任把同学划分为一个个学习小组,说是要互帮互助。班级顺数第一的杨海晏的帮扶对象是班级倒数第一的姜皎。
姜皎没有去请教杨海晏任何问题。
过了几天,下午放学,杨海晏喊住姜皎:“作业里有不理解的题目吗?”
“没有。”姜皎径自往外走。
“我有不理解的题目,”杨海晏几步挡在姜皎面前,“要请教你。”
凉风飒飒地穿通走廊,拂动少男少女的衣角、额发。
“我不会。”姜皎一双清凌的眼透着不耐。
“你刚才说没有不理解的题目。”杨海晏笑得温和。
姜皎冷声:“我不相信你有不懂的题。”
“有,我有不懂的题目。所以,请你在作业上指教我。”
“……哦。”姜皎剜他一眼。
班主任没有规定学习小组里,必须是成绩好的帮助成绩差的。
姜皎不情不愿地把书包甩放在桌上。“麻烦你把《一课一练》拿出来。”杨海晏自然地坐在她同桌的位置。
一页一页地,杨海晏从头翻姜皎的练习册,翻到新近布置的作业部分,“第7题。”
姜皎:“选A。”
杨海晏:“电机的内阻怎么算?”
姜皎:“套公式。”
杨海晏:“请你给我演算一下。”
拽出草稿本,姜皎握笔列公式。在代数据时,卡住几秒,生硬地往下套。
“这里为什么是120W?”指甲修剪得整洁的手指点向中间那处。
“……因为,”姜皎把笔一撂,“你来讲。”
到这时候,她已看出来这男的根本就不像他说的,“不懂”这道题。
杨海晏态度柔和,“受到你的启发,我有了解题思路,你看看对不对。”
徐缓地讲解每一个步骤,包括姜皎没有理清的部分。
杨海晏偏头,“你觉得这样对吗?”
“哦。”姜皎不咸不淡地应。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讲解没比物理老师的差,甚至更细致浅能显,让她茅塞顿开。
杨海晏:“第9题,我也不理解。”
姜皎:“0.06N”
杨海晏:“请给我演算解题过程。”
姜皎:“……笔给你,你来。”
杨海晏:“好,你帮我检查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一道题接着一道题,杨海晏问,杨海晏述过程。
姜皎无可无不可地听讲,早就看穿他的把戏。
这个男的这么爱帮助同学,是太闲了么?
但是有别的同学找他询问时,为什么他经常拒绝?
杨海晏雷打不动地在下午放学后找姜皎“请教”,科目从物理到化学到数学。如此“互相帮助”之下,姜皎的月考排名稳步前进。
“问你个问题,”在一个晚霞渗进教室的傍晚,姜皎支着下颌,“你会谈恋爱么?”
刺——杨海晏手里的笔在草稿纸面划出多余的痕。少年清俊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些许茫然和慌乱。
姜皎瞧着有点兴味,继续逗他:“要我教你么?”
“要。”杨海晏转头,瞳仁深得像黑夜,“请你教我。”
“我们谈。”
姜皎十分意外,“你……”不是非常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