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顾瑞拽了进去。
顾瑞简直就是个小大人,自己跑前跑后就搞定了手续,末了,还正了正小领结。
“小姐姐,你乖乖等我啊,我上完课就出来。不然你弄丢了我,又要被骂了。”然后他一溜烟儿地跑开,消失不见了。
周围有个年轻的女人一脸艳羡地说:“哇,你儿子真可爱,长得好漂亮哦。”
陆绒虚荣心爆棚,刚打算笑眯眯地说几句“谢谢啊”、“你儿子也很可爱”之类的话,就听那女人继续说:“你老公应该很帅吧,毕竟……感觉你儿子和你不太像。”
陆绒:“……”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眼前的女人。
女人还打算继续聊下去,忽地,她眉眼间多了抹喜色,站起身,朝着陆绒身后招了招手:“阿俊,我在这儿!”
陆绒一回头,愣在了原地。
要是程欢欢在,就一定能认出来,女人口中的那个“阿俊”,就是她们上次在程欢欢小区里目睹的那场闹剧的男女主人公之一。
显然,那个阿俊也瞧见了陆绒,可能是觉得有些眼熟的原因,眼神停留的时间就稍长了一些。
女人不高兴了,掐了一把阿俊的腰,娇嗲道:“阿俊,七七今天一直在念叨呢,问你会不会来看他。”
阿俊身上的穿着比上一次好了很多。
陆绒不太认识名牌,但也瞧得出做工。
“我太忙了。”阿俊笑了笑,“今天好好陪着你,哪也不去。”
陆绒目送着阿俊拥着那个女人离开了,她的手指已经嵌入了掌心,就连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顾瑞下课的时候整个人都眉飞色舞的,自顾自说了半天,却不见陆绒捧场。
于是他停下脚步,认真地挠了挠陆绒的掌心,问:“小姐姐,你怎么了?”
陆绒低头看着顾瑞那乖巧的模样,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只是她刚牵着顾瑞下到一楼,就迎面遇见了一场两女争一男的年度大戏。而且那两个女人,都带着孩子。
顾瑞惊呼一声:“那是我刚才上课看见的同学!”
陆绒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一看,愣住了。
一楼的大厅里,两个女人互相拽着孩子,寸步不让,大声争吵着,吸引了无数路过的群众停留围观。
其中一个女人,就是陆绒刚刚在顾瑞学琴那里遇见的。她牵着一个小男孩,态度很嚣张。另外一个女人,是陆绒上次在程欢欢小区里看见的那个。她抱着一个小女孩,苦苦哀求着。
而那个男人,恰是被称为阿俊的那个。他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显得左右为难。
“阿俊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怎么好意思继续缠着他啊!我要是你,就自己走,免得丢脸!”嚣张的女人道,“你还生了个女孩,有什么用,还不是赔钱货!”
“你就是一个小三!还好意思说我!我才是阿俊的老婆!”柔弱点的女人哭诉着,把小女孩拼了命地往阿俊那里凑,“阿俊,你看看啊,你看看啊!这是我们的女儿,你真的忍心不要我吗?我会有钱的!我真的会有钱的!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了!”
阿俊不为所动,厌恶地推开她,搂住嚣张的女人,冷着脸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别来烦我了。你自己愿意生的,就自己养,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们毫不留情地走了,只留下那个女人抱着女孩在原地绝望地哭泣着。
人群指指点点讨论了一会儿,也就慢慢散去了。
顾瑞扯了扯陆绒,却见她怔怔地盯着前方的那个女人,连嘴唇都咬得泛白了。
“小姐姐……”
忽然,陆绒轻轻松开他的手,走了过去,站在那个女人面前,轻声道:“蒋新月……”
陆绒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上次在小区里瞧见的那个被阿俊抛弃的女人,也是今天这个再一次被羞辱的女人,真是她曾经的表姐。
蒋新月。
陆绒的父母在她很早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留下年幼的陆绒。
本来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陆绒,因为被告知父母留下了一大笔赔偿金,她的姑姑一家忽然良心发现,“好心”地收养了她。
而蒋新月,就是她姑姑的女儿,她的表姐。
姑姑一家拿着陆绒父母的钱做了生意,日子越来越好,过上了暴发户一般的好日子。
陆绒原本在家动辄就被姑姑姑父非打即骂,但姑姑家生活好了,心情也就好了,她也就松了口气。
陆绒无比盼望着能够脱离这个“家”,所以上初中以后,她就坚持搬了出来,自己在外兼职打工,不打算给别人议论的机会。
因为姑姑总说:“陆绒,你给我记住,你能有今天,都是靠我们,我们说你什么,你都是应该的。”
就连蒋新月也说:“我是表姐,你必须得让着我,要不是因为我当初求妈妈收养你,你说不定早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流浪去了。”
陆绒自从初中脱离他们之后,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再回去过。
结果,她计划的人生,因为一场意外,完全被改变。
陆绒那时候正在网上连载四格漫画,颇有人气,她对于自己的职业方向规划得很详细,甚至计划到了未来的五年,十年。
可惜,蒋新月突然找上门来。
蒋新月说:“陆绒,你画漫画赚了不少钱吧?”
陆绒望着已经多年没见的表姐,态度陌生得几乎像是路人:“我不认识你。”
“别装了,陆绒。我都在网上查出来了,就是你。家里没钱了,你是不是应该拿点钱出来?”蒋新月挑染着红橙黄绿的发色,长长的指甲都是亮闪闪的。
陆绒这才知道,原来姑姑家里因为经营不善,早就破产了,姑父又染上了毒瘾,把仅剩的家底都败得干干净净。
“那钱呢?”陆绒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爸爸妈妈,当初……不是留下了好多钱吗?”
她当时年龄小,但也记得那七八位数字的赔偿金。
“早花了啊,现在干什么不需要钱啊。”蒋新月没耐心地推了她一把,“赶紧的,给我点钱花花,我着急呢。”
陆绒咬着唇:“我没钱。”
“你没钱?行啊,那我也没钱。”蒋新月无所谓地吹了口气,“反正奶奶的病也医不好了,直接等死吧。”
“等等!”陆绒焦急地问道,“奶奶怎么了?爷爷呢?”
因为她当初只是着急和姑姑家脱离关系,并没有想着和其他人老死不相往来。她自己的爷爷奶奶走得早,而在姑姑家,唯一对她好的,竟然是蒋新月的爷爷奶奶。
她一直很感激,也就跟着蒋新月那么称呼了。她平时也会联系联系,打点钱回去,只不过最近忙着毕业实习,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了。
“爷爷?死了啊。”蒋新月拨弄了一下头发,“老了,在超市门口摔了一跤,啧啧,死都不会选个好地方死,我们才拿了几万块钱。”
陆绒的眼睛红红的,生气地说:“蒋新月,你们真的疯了!”
“说什么废话,没钱就赶紧滚。”蒋新月很是不耐烦,“我反正把话给你摆这了,有钱什么都好说,没钱就等死吧!”
陆绒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她最饥饿的时候,偷偷给她饭吃的奶奶去死?
她急切地道:“我出钱!我出钱!你先告诉我,奶奶……奶奶她到底怎么了?”
蒋新月不屑地瞅了她一眼,捏住她的下巴一拧:“哟,瞧瞧这小可怜哟。不是说没钱的嘛?怎么,你奶奶就是人,我们家就不是啦?”
“先给我三十万,我就让你去见她,怎么样?”蒋新月掐了根烟,青烟袅袅,扑在陆绒脸上,呛得她咳嗽出了眼泪。
陆绒呢喃着:“我没有三十万……”
“你这么有本事,怎么可能没有三十万?”蒋新月狠狠地啐了一口,“没有三十万,二十万总有吧?反正……明天看不见钱,你花钱买身寿衣,自己过来上坟吧,啊?”
陆绒静静地看着蒋新月离去的身影,嘴唇咬得泛白。
谁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
陆绒捂着脸,小声哭了出来。
哭归哭,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她已经没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奶奶了,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呢。
可蒋新月是真狠,彻底断了陆绒能联系到奶奶的所有方式,陆绒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她最难以抉择的一次。
最终,她找到蒋新月。
“我……给你凑钱,你把奶奶送去医院,好不好?”
“我给你的钱呢?”陆绒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旁人一般。
“钱?”蒋新月猛然抬起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混杂着一缕绝望,“陆绒?是你!是你!都怪你!都怪你!”
她死命地拽住陆绒,急促地说着:“你还说钱?哈,哈哈!你只给了三十万!能干什么?!都怪你!都怪你!”
陆绒用力推开她,眼睛有些泛红:“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把钱全部拿走了,然后把奶奶从医院挪回去,让她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