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娆深深看着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脸颊浮上两道红云。容邃从小內向寡言,一点都不亲人,只会睁着一双眼站在一边默默看人,常常半天蹦不出一句话。这样一个小孩,唯独喜欢跟着她,小时候是只跟着,依然不太爱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喜欢她喜欢到不知说什么好的笨拙。长大了就知道对她说话了,总是努力地找话题,认真实诚中带着几分笨拙讨好,但嘴甜得很,像是撒娇。以前冯娆听了也就听了,没有放在心上。突然被乔洛然一点醒,再听容邃说的话,简直句句都像在表白。
……也许是心理作用,当不了真……
冯娆在心里辩驳,看了一眼空的酒杯,容邃以为她想继续喝,体贴地为她斟酒。以前蒋柔喜欢品酒,酒量很不错,和容邃这种千杯不醉的一起喝酒,很是惬意。
但现在换了个身体,冯娆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好。
她看着容邃温柔的侧脸,继续喝酒,“这一杯,敬我回来了,你接受我,还对我这么好。”
容邃握住酒杯的手一紧,眼里闪过一抹激动,把酒一饮而尽,低声说:“我,感恩。”
蒋柔能回来,他已经极度感恩,别无他求。对她好,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不对她好,对谁好去?
他的未竟之语全写在脸上,冯娆默默又喝掉一杯酒,头开始晕。
容邃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碟子换到她面前,“娆娆,别光喝酒,吃点东西垫垫。”
冯娆撑着脸颊侧头看着他,拖长声音说:“小七,我很高兴……”
容邃说:“我也是。”
两个人干掉了大半的菜和一瓶洋酒。冯娆发现她的酒量不错,喝了那么多也只是微醺,没有醉,神志清明。
她翻出自己收藏的黑胶唱片,一边播放一边拉着容邃跳舞,就像回到了以前大家一起聚会的时候。只是这次没有乔洛然他们,只有他们单独两个。
容邃也没有醉,但似乎也受到酒精的影响,脸上的笑就没有下来过,看着她的目光柔情万千,满足极了,这表情漂亮到极致,使得冯娆的心不停狂跳。
她想,她以前莫不是瞎的?
“你是我弟弟……”冯娆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容邃听。
容邃好脾气地应着:“是,是,我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你不许骗我……”冯娆刮着他的鼻子,对着他咯咯笑。
“不骗。”容邃扶着东歪西倒的她,柔声说:“娆娆,你醉了。”
“嗯,我醉了。”冯娆煞有介事地点头,醉态可掬。她攀在容邃身上,突然仰头凑近他的唇,吐气如兰,“容邃,你喜欢我吗?”
容邃的呼吸停顿了一秒,然而,不等他反应,冯娆已经低下头,靠在他肩上,嘟嘟嚷嚷:“好困……扶我进房……”
容邃的身体僵硬了数秒,还沉浸在冯娆上一个问题里。他心里觊觎着心爱的姐姐,所以格外敏感。他一动不动地让冯娆靠着,唤道:“姐姐……”
“……”冯娆蹭了蹭他,迷迷糊糊咕噜了几声。
容邃环抱住她,低头,见她已经闭上眼,昏昏欲睡,用轻得仿若耳语的音量,小心翼翼说:“娆娆,我喜欢你……”隔了几十秒,见冯娆依然没反应,他喃喃补充下一句:“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回应他的是冯娆轻缓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表白了的容邃见状,有些轻松又有些遗憾。他想慎重一点再表白,而不是这样被冯娆引得冲口而出。他怕吓着冯娆。
容邃打横抱起冯娆进房间,服侍她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
见冯娆睡得熟,他忍了忍,没忍住,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然后仿佛中了五千万的彩票一样,红着脸飘出卧室。
他走后,冯娆睁开眼,一眼清明。
第44章
冯娆躺在床上,怔怔地摸着嘴唇,脑袋难得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她才慢慢恢复思考能力。
其实在乔洛然点醒她之前,她对容邃喜欢她这件事已经朦朦胧胧有些感觉。起因是拍摄《安魂曲》的时候,她和容邃是男女主角,是恋人,有不少亲密接触的戏份。她一直把容邃当亲弟弟疼爱,要和他拍亲.热戏,她觉得很别扭,但容邃和肖移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这种事对演员来说是家常便饭,扭扭捏捏反而是非常不专业的表现。她素来是个爽快大方的人,见状也放开顾忌,听从剧组的安排。加上有容邃细心教导,她拍戏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她放开了,容邃却没有。虽然他极力表现得自然——对于其他人来说也相当成功,可是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是她,他的压抑克制,她的感觉最直观,最清晰。他极力避免和她有肢体接触,很多镜头他们看似亲密得严丝合缝,其实他根本没有碰到她。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他对她的尊重,因为她是他的姐姐,他不能亵渎她,但在某些避无可避的接触中,即使是时间长一点的接吻,容邃的身体都会紧绷僵硬得不像话,尤其拍到后面的戏份的时候,这种状况更加明显。容邃的情绪也相当躁动,像一个随时会喷.薄的火山,表面平静,内里滚烫,清冷淡漠不再,青涩宛如少年。
快三十的男人,好像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似的。
当时冯娆心里就感到怪异。但这么多年的姐弟情不是作假,她没有多想,只以为容邃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有女人,遇上她这样容貌和身体都顶尖的尤物,即使意识里她是姐姐,也控制不住男人的本.性。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她理解。
但这怀疑的种子种下,她才会没有太多犹豫地赴乔洛然约。她想从他口里打听一下五年后的现在这个容邃。不然,以她本来不打算和乔洛然他们相认的决定,她该尽量回避他们才对。
她确实从乔洛然口里打听到真相。容邃的所有异样都得到解答。
她把容邃当弟弟,他却没有当她是姐姐,而是一个女人。他暗恋她,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追求她。
在觉得别扭怪异之前,她把“容邃爱她”这一点代入五年前的那场意外——她是容邃爱着的人,为了救他死在他面前……天啊,太虐了!
怪不得容邃后来会变成那样!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姐姐,还是爱了多年的女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的心情?
冯娆还是有些无法理解爱情,但不妨碍她为容邃感到心疼。
不知道的时候还可以自我辩解说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容邃已经明确表态了,她应该怎么办?
姑且不论爱情不爱情的,容邃在她的生命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一个位置,比起其他人,她一直更偏疼他,她可以为了救他牺牲自己。在他如此爱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之后,如果他向她表白(已经表白了),她大概不会拒绝。她会好好疼爱他。
此外,撇开容邃是她弟弟不谈,只看他本人。如果她以蒋柔的身份活着,活到这个正奔四的年纪还找不到爱人,她绝不会委屈自己,像很多有钱的富婆一样,养个年轻力壮的小鲜肉伺候自己,简直不要太过顺理成章。她和容邃之间的年龄差不会成为问题,还会成为她选择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容邃的容貌身材也是一绝,极合她的眼缘。
第一次和容邃重逢的时候,她就被他惊艳到,如果不是一直告诫自己他是弟弟,按照她以前圈子里的思维,如此秀色可餐的戏子……啧!
先圈住这个男人,造成既定事实,再给他套上“容邃”的名字,玩玩就必须变成认真,要对他负责,要珍惜他。
冯娆对着虚空深沉地吐了一口气。
答案,似乎已经非常明显。
第二天一早,冯娆起床,头微痛,眼底淡青,气色不算十分好。这本来没什么,是蒋柔时过了二十五岁,工作太过忙碌睡眠不足也是这样的脸色,化个妆就能掩盖过去,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此刻想到家里还有容邃在,突然就有点不淡定了。她敷面膜,化心机裸妆,在衣帽间扔了一地的衣服挑出一条特别青春靓丽的裙子,把自己打扮得容光焕发,元气满满,才走出房间。
容邃已经起床了,像田螺公子一样准备好一桌早餐。他的气色极好,眉目愉悦地舒展,春风满脸。转头看到鲜嫩亮丽,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冯娆,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然后又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盯着她,不知道她对昨晚酒醉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有没有察觉他偷吻过她。
冯娆对他粲然一笑,毫无芥蒂。容邃心里一松,忍不住回她一抹笑,温声说:“娆娆。”
冯娆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餐桌坐下,“早!我们先吃早餐……”
容邃看得出她心情很好,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笑着说:“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要好的剧本邀请?”
冯娆摇摇头,“吃早餐,吃完早餐我再告诉你。”
容邃听话地吃早餐,把好吃的都往冯娆那边推。冯娆每接一样就对他笑一下,笑得容邃耳尖渐渐发红,一眼一眼地偷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