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了撇嘴,花千骨继续一眨不眨地瞅着昏睡不醒的安雨,期盼着神明保佑让小雨儿快点醒过来。
……
从异朽阁到玉府的路并不算远,被玉祁衫使唤惯了的奴仆一路风风火火地奔回去了,驾的车又快又稳,让人不禁猜想往日里这些家奴们往日是受了怎样残酷的训练。
花千骨发散性地想着,略过了下车时玉府奴仆在看到她时眼里毫不掩饰地点点惊异和鄙夷,脚下溜风般追着前面的人去了安雨所在的屋子。
走进房内,屋内灯火通明,眼前的一切都让花千骨吓了一跳。
触目之处的摆设,无不奢华到了极致。乍看鲜花着锦高调不羁,但放在文人墨客眼中便该是暴发户一般庸俗不堪。花千骨只是看了一眼,便弱弱地抬起斗篷遮住了脸,这才感受到那反射到自己脸上的亮光弱了一些。
真是亮瞎了人眼了!那架子放的都是什么东西啊,闪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花千骨掩着半张脸,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眼梢瞧着有貌美的年轻女子从里间端着茶盏出来了,凑上前惴惴问道。
“这位姐姐,我想请问一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被派去端茶倒水的人正是玉府女主人祁氏的大丫鬟金锁,面容俏丽,穿金戴银,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都气派。两颊带笑,芙蓉柳面,一看便让人亲近。
金锁心中猜想着谁人这么大胆,居然就这么闯进了大少爷的房间里,口上便笑回道:“夫人已经唤来了府中的大夫,小郎君倒可不必着急。”
花千骨忙道谢,“多谢姐姐告诉在下。”
金锁飞快又撇了这衣衫怪异的少年一眼,微微点头,出了房门。花千骨抿了抿唇,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中低眉顺眼的下人们,还是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里面的人,隔着白玉和琉璃珠子做成的珠帘,还有一架绣着白鹤展翅的素纱屏风,只能隐约看到几分。听着里面的人还在温声细语地劝说着什么,花千骨想了想,索性就垂着手站在了珠帘侧边和一个小丫鬟一起候着。
眼前的富贵景象和自己家中寡淡贫困的样子反差很大,让花千骨不禁生出几分惭愧。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多了分不自在。折返而过的金锁看到花千骨后顿了一下,又轻手轻脚地在小丫鬟撩起珠帘后进去了。
珠帘之内——
香桌上的八宝香炉袅袅吐着丝丝缕缕的百花香雾,阵阵香风扑面而来,珠帘上琉璃珠子的相撞声如同玉落白盘。
金锁托着手中的描花的白瓷茶盏,蹲半身给端坐在一侧愠色的美貌妇人,清绝的容貌丝毫看不出有年过三旬的样子。玉祁氏接过茶盏,颌下的皮肤却绷紧了三分,看的金锁一阵害怕。
夫人这是生气了。
金锁起身后,默默站在夫人身后不再出一言。
金丝楠木雕花大床上,雪白小脸的安雨正躺在气息悠悠,只是那皱着的眉头便没送过。一身富贵紫衣的玉祁衫更是脸色不好,粗壮的身子往床尾一坐,满是威胁地瞪着一旁给安雨诊脉的老者,丝毫不顾身后玉夫人那锐利的目光。
须发皆白的大夫压力山大,强忍着在玉祁衫杀人一般的目光里诊完了脉,颤颤巍巍地起来汇报情况。
“夫人公子无须着急。这位小小姐只是发力过猛,伤着了经脉,休养几天便好,只是万不可像今日一般冒用武功了。须知练武本就是循序渐进的,不能贪多一日,便想学个精进。”老大夫爱心满满的内心已经勾画出了一个被混世小魔王强迫训练武艺,结果被折腾过头的可怜孩子的形象。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玉祁衫语气不善地问道。
“小五!” 玉夫人一口气顶上胸口喘不上来,“怎么跟张大夫说话的?”
张大夫夸张地擦擦汗,连连稽首,“无事无事,小公子也是直率性情,关心则乱罢了。”才怪!
“……”张大夫这么说,熟知玉祁衫性情的所有人都觉得羞愧。
玉祁衫眉头一皱,“那你倒是说啊,安知鱼什么时候会醒?”
“额……”张大夫伸手顺了顺长须,思虑片刻:“如老夫没有估量错误的话,明日巳时(9-11点)之前便可醒来了。”
玉夫人看了金锁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曼声说道:“既若此,便多谢张大夫了,您这边请……”
张大夫如蒙大赦,推脱的话都不曾说便出去了。
待人走后,茶盏轻响,曾获瑶歌城第一美人的玉夫人挑眉讥笑:“小五,你之前不是说讨厌这丫头讨厌的紧吗?这么巴巴地把人带回府做什么?”
玉祁衫似是不乐意听到这番话,下巴一样,睁大了如琉璃银镜般明亮的眼睛瞪着自己的娘亲,相当的理直气壮。
“儿子哪里不讨厌她了?您看她那身上的衣服破的,那脸瘦的,那跟上了的小厮傻得……哪一点不让人讨厌!”
站在一旁无辜躺枪花千骨无辜躺枪_(:зゝ∠)_。
玉祁衫说着偷瞄了一眼沉睡的某人,小胸膛又挺了挺,刚才冒出来的心虚都被他选择性忽视了。
玉祁衫浑身上下,全然不似自己那一双玉人似的父母。小时候生的雪白肥硕格外喜人,可这十年过去了,就变成了膀大腰圆的小霸王,路人见了都绕着走。唯一能看得出优点的,也就是玉祁衫那双澄澈的跟泉水似得眸子了,可惜因为肉多,也不太常看得到。
玉夫人看着自家小五眼底的一汪春水,头疼了,无奈地摇头。
“既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平常欺负的那么狠干什么?”熊孩子就是口是心非。
一句话闹得玉祁衫成了个大红脸,扯着玉夫人的衣袖不依不饶,羞恼地辩解着:“娘!你别胡说!谁喜欢那个丑八怪呆木鱼,傻傻地连欺负她都不哭,只会瞪着眼睛看我……”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啊?那个安家的小厮呢,怎么没见他来伺候着?”玉夫人问道。
“谁知道呢,” 玉祁衫不耐烦了,“那么笨手笨脚的,安知鱼跌倒了他都不知道,跟他主子一样的笨!不见了最好。我跟你说啊娘,安知鱼她……”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等着外边的花千骨无辜变成了安雨的小厮,踮着脚看了下里面,丫鬟们都退了出来,只有玉祁衫和他娘两个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听着玉祁衫毫不客气地指责她,花千骨萎靡了,伸出手指绕了绕衣角,在一干没有存在感的人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了。
花千骨有点内疚,怪自己没注意到小雨儿脸色不对,就连倒下了还是这个可恶的小霸王险险接住的。
玉府的下人那么多,她呆在这里也不合适,大夫也说了明日便会醒来。花千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回小雨儿家等着她回来吧!
天色还不算太晚,顺着他人的指路,花千骨很快便遥遥地看到了安府掩在月色中的一角。
……
明月光,鸦声叫凄凉。
可怜书生赶考去,游学四处,钱袋空空,无处可去。
书生抵达瑶歌城的时候,城门已经要关了,好不容易腆着脸让守卫放自己过去了,站在城门处却是异常萧索。
四经五书读的通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年及弱冠的书生家道中落,秋闱之后便开始四次游学。一路日行夜宿,过村进城,过桥搭船,上岭下坡,看遍各处山川景致,城镇闹市,尽够快乐;哪怕钱包日益减少,也不显得愁闷。
至于回乡,也就不去了。无他,祖房都已经被人给占了,还回去作甚?
书生进了几家客栈,却被人告知已无空房,原因是今日是初一,是瑶歌城的异朽阁开阁见客的日子。无论上房还是下房,就连伙计的茅草房,都让人早早给定了。
尽欢喜地来,尽失望地去,最后背着书箱揣着一只飘香的叫花鸡,书生辛酸地坐在了街头。
邻里有个小二,觉得看不过去了,半捏着鼻子指着暮色中的一处大宅院,怪声怪气地说道:“敢问秀才郎,可否怕鬼?”
“鬼?”书生来了精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子不语怪力鬼神,哪里来的鬼呢?”
“嗬,那我便放下心了。”小二斜着眼睛。
“此话怎讲?”
“那处大宅院啊,早就荒废了一年多了,据说是闹鬼。可是若是像秀才郎一般不怕鬼的,还是可以进去一住的。” 荒废之前死过人哟!
书生闻言,有些忐忑了,在小二看笑话的眼光中踌躇不前。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这荒房虽然无主,却传言闹鬼,实在让人不能放下心。
不去,这瑶歌城内的客栈,都被他跑断了腿走了个遍,连马厩都没剩下。不去这鬼宅,他还能去哪儿呢?
书生忧愁了,揣着热乎的叫花鸡,在灯火通明的房屋中找到了那处昏暗漆黑的房子。犹犹豫豫地不敢推门进去,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最后小二的嗤笑。
“哎哟哟,秀才郎莫不是怕了吧?原来这读书人也怕鬼啊……”
一咬牙,一狠心,书生便撞开了吱呀呀的木门,哆嗦着摸索了进去。不是被横七竖八的摆设绊住了,就是被腐朽的木桥坑下了水,过了一个多时辰,书生才艰难地在一处房子内打扫出来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