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生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在哪儿。
但不是什么外地出差,而是城南山上的墓地中。
两个大墓碑中间夹着个小墓碑,像大手牵着小手。
以前阮秋还没回来时,他们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同学聚会,去为她和她的父母扫墓。
最初全班同学都会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成年以后就只剩下六七个人了,其他人已经渺无音讯,再也联系不上。
关于父母的事,她迟早是要知道的。
陈暮生点头,“好。”
阮秋发出一声欢呼,抱起冬冬在客厅里转圈圈。
“太好了!我们要见到爸爸妈妈了,Yoho~”
陈妈妈端着一旁红烧肉出来,见状笑着问: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跟阿姨说一说。”
阮秋正要告诉她,注意到旁边陈暮生递过来的眼神,于是改为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
陈妈妈用围裙擦手,“哟,秋秋长大了,居然还有秘密了,连阿姨都不可以告诉啊?阿姨要难过了哦。”
“不行不行,以后你不能叫我秋秋了,要叫我妙妙。”
“什么?”
阮秋拿出手机打算给她听录音,陈暮生抢先一步把她拉去厨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父母。
“我要给她一个新的身份。”
二人满头雾水,他详细地解释道:
“叔叔不是在国外吗?我打算想办法把阮秋转到他的户籍下。以后她就不是阮秋,而是陈妙妙,在国外出生长大,今年回国来发展。将来不管是□□件还是上学,都可以用这个身份。”
陈妈妈说:“有个正规的身份倒是方便很多,不过能办得下来吗?她年纪也有二十多了,走收养恐怕不行。”
陈暮生点头,“我知道,这方面我会想办法。总之你们要记住,以后任何人问起来,她都是陈妈妈,不是阮秋。”
陈爸爸从他话里听出些不对劲,狐疑地问:
“你小子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吧?我们是你父母,你可别在我们面前玩什么弯弯绕绕的,我不吃你那一套。”
陈暮生淡淡地说:
“我只是想帮她彻底进入新生活。阮秋早就死了,死在二十多年前,如今的她是一个新的她,用一个新身份来面对新世界,不比用以前的身份好得多?”
陈妈妈很难得地赞同了他。
“我也觉得这样稳妥些,秋秋看着大,年纪也就三岁,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住什么?不如暂时帮她忘记这些事,等以后长大了她想知道的话,我们就告诉她真相。要是她没这个想法,就一直当陈妙妙吧。”
陈爸爸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但三个人里两个人都同意了,他也不好再反对,只问:
“你什么时候去办?”
自然是越快越好,起码得抢在薛墨非发现端倪之前。
陈暮生说:“明天,明天我出去一趟,你们好好照顾她。”
夫妻俩表示没问题,让他放心去。
他们继续做饭,陈暮生走出厨房,站在客厅看阮秋跟冬冬玩闹。
她把玩具举得老高,冬冬在旁边蹦来蹦去抢那个玩具。
玩具没抢着,倒逗得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冬冬生气了,背对着她蹲在角落。
她忙过去抱住它想哄它,一不小心没收住力气,险些捏碎它的骨头,痛得它发出一声惨叫,瘸着腿跳开。
阮秋一脸内疚,拿来零食向它道歉。冬冬吸了吸鼻子,确认是自己最爱的牛肉干,勉强原谅了她。
一人一狗和好如初,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陈暮生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副画面,只觉得眼前这个相貌平凡清秀的阮秋,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人。
这种美超出性别,超出长相,是一种位于生死之间,科学与神鬼之间的极致美感。
翌日早上,他独自出门。
阮秋醒来后他已经不在家,陈爸爸也回家拿东西去了,房子里只有她和陈妈妈。
她穿着拖鞋,揉着眼睛走出去,软绵绵地喊了声阿姨早。
正在阳台晒衣服的陈妈妈回头看她,笑眯眯的。
“秋……妙妙早,睡醒啦?快点去刷牙,阿姨带你出去吃肠粉。”
阮秋最近爱上了吃肠粉,加两份蛋和两份火腿肠,软软的粉皮配上鲜美的汤,味道别提多棒了。
她听见这两个字就开始流口水,连忙跑去洗漱。
冬冬故意瘸着腿走路,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希望她再喂自己一包牛肉干。
十分钟后,两人牵着狗出了门,来到小区外的早餐店,要了两份肠粉。
阮秋吃得手舞足蹈,停不下来。
陈妈妈眼神慈祥地看着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看自己亲孙女。
“好不好吃?要不要再来一份?”
阮秋舔着嘴唇,害羞地问:“可以再来一份吗?”
“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我天天带你来吃。”
她说完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一份。
阮秋吃完早餐,捂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意犹未尽地打嗝。
陈妈妈递给她一杯水,掏钱包结账,手往环保袋里一摸,脸色大变。
袋子底下什么时候破了个洞?
“完了完了,我钱包被人给偷了!”
阮秋看见她这模样害怕起来,“怎么办?我们要去抓小偷吗?”
“去哪儿抓呀,咱们得先结账啊……”
陈妈妈掏遍身上所有口袋,也摸不出一块钱来,最后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手机。
要不先把手机压在这儿,回家拿了钱回来赎?
她还没做出决定,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多少钱?”
二人回头看去,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个子极高的男人站在桌边,正低头看着她们,话显然是对她们说的。
汪汪——
冬冬叫了两声。
阮秋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陈妈妈眼睛亮起来,认出他。
“咦,你不是陈暮生的同学吗?”
“是我。”薛墨非冷淡地问:“多少钱?我来付。”
“哎哟那可太好了,总共二十,你先帮阿姨垫一下,阿姨这就回家拿给你。”
薛墨非把她们付了钱,什么也没说,跟着她们往小区走。
阮秋一路没回头,背上凉飕飕的,感觉对方在看她,但是不敢问。
要是被他认出来,自己的游戏就输了,不能去找爸爸妈妈了。
陈妈妈对薛墨非有所耳闻,知道他是个大老板,自家儿子之前的项目就是他给得投资,数额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
两人还是幼儿园同学,照理说他肯定也记得阮秋。
陈妈妈好奇地问:
“你也住在这里吗?也是去吃早餐?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在早餐店碰上了。”
薛墨非摇头,“我来找陈暮生。”
陈妈妈啊了一声。
“那可真不巧,他前几天都天天在家的,正好今天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
她迟疑一秒,随便找了个借口。
“学校里的一点事,我也不清楚,要不……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
薛墨非摇头,“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不用催。”
等他的意思是……不走了吗?
阮秋头疼起来,脑袋埋得更低,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进衣服里去,谁也别看见她。
回到家中,陈妈妈给了薛墨非二十块钱。
他随手接来放进口袋,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阮秋抱着狗站在旁边,不敢坐,陈妈妈则去厨房洗水果,倒茶给他喝。
他看了一会儿手机,不知是在给谁回信息。回完以后抬起头,目光落在阮秋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妙妙。”
她紧张地揪住狗尾巴,冬冬疼得惨叫了一声,从她怀中跳走。
这下连个抱的东西都没了,阮秋害怕得要命,有股转身逃跑的冲动。
“你之前在美国?”
“是……”
“哪个学校?老师叫什么名字?”
这些细节上的信息陈暮生还没给她,阮秋答不上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们来比掰手腕!”
薛墨非想起自己惨痛的战绩,脸都黑了,一口回绝。
“不比。”
“不比你就是胆小鬼。”
“……”
陈妈妈端着水果走出来,为二人打圆场。
“来来来,先吃点水果,这水蜜桃可是我早上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特别新鲜特别甜,快尝尝。”
四个比大人拳头还大的水蜜桃摆在漂亮的果盘里,散发出甜蜜的清香。
阮秋瞬间忘掉烦恼,拿起一个就啃,啃了一口以后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人,不好意思地放下来。
陈妈妈说:“没事,你吃,我买了好多呢。”
她甜甜一笑,专心吃桃子了。
薛墨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陈妈妈注意到他古怪的眼神,打断他的注意力。
“薛总不喜欢吃桃子吗?我还买了苹果和香蕉,给你拿来?”
他摇摇头,拿来一个桃子随手抛了抛,状若漫不经心地说:
“我记得以前他是一个人住。”
“是啊,其实以前我们就想来陪他了,可他不同意。一天到晚闷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年纪一大把了还没女朋友,可急死我了。前段时间他终于同意我们过来,我跟他爸就赶紧搬过来照顾他了……对了,薛总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啊?给我们阿生介绍一个呗,您的眼光肯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