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夫人心灰意冷地撕下日记本的一页页纸,丢进壁炉内,看着火光一点点吞噬写满她丈夫年轻时热恋的缠绵文字,泪水不住往下流。安德里亚夫人的性子比较一向倔强,认死理,不会轻易屈服。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看那个人什么都好,就算那人是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她也爱得无怨无悔;不爱的时候,就如同她过世的丈夫,在如今安德里亚夫人眼中连条狗都不如。多年的夫妻恩爱,仿佛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令她悲痛欲绝的同时,也使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索菲亚小姐的邀请,给了她一个离开苏格兰的理由。她的娘家和婆家不清楚她到英格兰来是到一户普通的乡绅家庭当女家庭教师,只认为她来做客旅行。倘若得知真相,她恐怕连房子大门都出不去。安德里亚夫人这趟来英格兰,因为害怕被告密,连贴身的女仆都没敢带,只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就急匆匆地跑来伦敦和索菲亚小姐见面了。
到了英格兰,安德里亚夫人就不再害怕她的娘家和婆家的阴谋诡计。两家虽然在苏格兰是名门望族,但到了安德里亚夫人熟悉的英格兰伦敦,他们最多是不断派人送信催促她回家。为了财产逼迫刚死了丈夫不到一年的寡妇嫁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安德里亚夫人原本不想屈尊降贵去英格兰乡下当什么女家庭教师,凭她丈夫留下财产每年接近七八千英镑的收益,她能在伦敦过得非常好。可索菲亚小姐的请求她无法拒绝,脱离她所在的社交界,到消息不通封闭的乡下去当微贱的女家庭教师,安德里亚夫人心中极不情愿。
她又不是真的走投无路,真被逼急了,她就跑去找夏洛特王后,请她出面帮忙解决两家不依不饶的纠缠。看在她在曾经在王宫服务过的份上,夏洛特王后也会去信训斥两家,帮她暂时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
改嫁?安德里亚夫人不是没想过。以她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挑剔,再找一个,过上平静的生活并不困难。然而,安德里亚夫人就是不甘心,不愿意白白便宜了那群贪婪的亲戚,宁愿守着丰厚的家财,守一辈子寡。她漠然的想,丈夫的遗嘱她修改不了,但每年因此产生的巨额收益,她会花得一个便士都不剩。
还有她出嫁带的五万英镑嫁妆,也不会留给丈夫的私生子。那位莉迪亚*班纳特小姐假如真能做到她的承诺,安德里亚夫人不介意今后给她一个惊喜。
吉格斯驾着马车在公路上飞奔,肖恩先生惨白着一张脸,很想提醒他,别忘了后面的安德里亚夫人。马车一个猛烈的摇晃,肖恩先生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双手死死扣住马车门上安装的木头扶手,转瞬就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
送了脚步虚软,浑身无力的肖恩先生回到“克拉克借书处”,吉格斯立即返回浪搏恩村,班纳特家的成员听到马车抵达的声音,一个个喜笑颜开地奔出来接莉迪亚和新来的女家庭教师。
到了门口,马车空荡荡,女家庭教师没见着,莉迪亚和她的贴身小女仆也不见踪影。
班纳特太太性子比较粗,看到莉迪亚撒娇无赖的信件,真以为她是崴了脚留在嘉丁纳家养病了;班纳特先生对莉迪亚的能力深有体会,不认为她会在嘉丁纳夫妇的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何况,肖恩先生也位可靠的同伴;四个姐妹中,也就一直暗中观察莉迪亚和吉格斯相处的伊丽莎白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莉迪亚真的是崴了脚,不能按约定回家吗?
她按下心底陡然生出的怀疑,决定等会一个人找吉格斯,盘问真实情况。
等回到楼底下的玻璃暖房,简后知后觉的发现,本该和莉迪亚一块回来的女家庭教师还没到?她赶紧跑出去,追上赶着马车往马厩去的吉格斯,着急地询问安德里亚夫人的下落?
吉格斯对待班纳特家公认的老好人简,态度缓和许多,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简听闻安德里亚夫人的马车就在后面,压在心口的石头顿时落下,嘱咐希尔太太安排个女佣在门口等着,返回玻璃暖房。
简不认为一个落魄到需要当女家庭教师维持生活的女人,需要她站在大门口,吹着冷风等候。
安德里亚夫人的马车在一个多小时后慢腾腾地抵达,她寒酸简单的几个行李箱,也落到班纳特家的人眼中,更加深了他们心中安德里亚夫人生活窘迫,不得不在丈夫死后,出来当女家庭教师的固有印象。
脑子里全部都被莉迪亚崴了脚的事情占据,伊丽莎白也就没在意安德里亚夫人与她和善的面容完全不符的严肃刻板。这也导致俩人在功课的选择上,爆发严重的冲突,安德里亚夫人直言不讳地表示,伊丽莎白倘若不能改掉她固执己见的坏脾气,那她十分不看好她今后的婚姻生活。
晚餐后,伊丽莎白没参加餐后小聚,趁着夜色偷偷溜到吉格斯在马厩旁边的简陋小木屋,左右观望了几下,轻声叫唤,“吉格斯,你出来。”
连着叫了好几声,都不见里面的人回答,伊丽莎白有点火了,转念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硬是忍下这口怒气,继续叫唤,“吉格斯,虽然你没点蜡烛,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告诉我,莉迪亚在伦敦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骗了家里其他人,可骗不了我,她肯定不是崴了脚,而是受了其他的伤。”
“伊丽莎白小姐,”吉格斯猛地拉吱嘎作响的木门,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蔑视伊丽莎白那张慌乱紧张的脸孔,不屑道:“我知道你很聪明,可请你把你的聪明用到与你相关的事情,比方说那个令你一见倾心的乔治*威克汉姆先生先生。”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你一眼瞧中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恶棍!”
伊丽莎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大声辩驳,“你撒谎!威克汉姆先生不可能是恶棍。”她好像是要说服自己,患得患失的不断呢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她其实也敏锐的觉察到,威克汉姆先生似乎更对女人丰厚的嫁妆更感兴趣。他在舞会上对她的态度,明显没之前热络了。镇子上也谣传说,他整日对刚继承了丰厚遗产的金小姐献殷勤,目的为何,伊丽莎白如何能不清楚?
“他是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无一不精通的恶棍!”冷冷扫过伊丽莎白那张呆滞的面容,吉格斯“砰”的一声,用力甩上房子木门。
“不是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伊丽莎白摇晃着头,显然无法接受吉格斯撂下的狠话,神思恍惚地离开他居住的小木屋,在班纳特家房子外面的花园里如同幽灵般的游荡。
☆、第88章 质问冲突
“嘘!玛丽,别说话,会被发现的。”
凯瑟琳咬着下唇,死死捂住玛丽的嘴巴,整个人用力压住她的后背,躲藏在吉格斯小木屋旁边麦垛的阴影里,一点不漏地将吉格斯和伊丽莎白之间莫名其妙的争执听进耳朵里,记在心头。她不关心威克汉姆先生是不是吉格斯口中的恶棍?凯瑟琳只想弄清楚,伊丽莎白的猜测对不对?莉迪亚受伤的不是脚,而是其他地方。
玛丽白长了大个子,被个子身材明显比她矮小的凯瑟琳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满眼委屈地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声,“呜呜,吉蒂,你松手。让我去问清楚,他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威克汉姆怎么是恶棍?莉迪亚伤的为什么不是脚?”
凯瑟琳回头,压低嗓音,凶狠地低喝,“闭嘴!”
玛丽没瞧见过凯瑟琳真正生气的样子,猛然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不禁害怕地打了个寒颤,乖乖停止挣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伊丽莎白恍恍惚惚离开的高挑背影,不忍心地咬了咬下唇,“吉蒂,莉齐她头一次看上一个男人,就受到这样的打击,她,她一定很伤心难过。而且,”
“柯林斯表兄向夏洛特求婚的事情,让她和夏洛特多年的友谊出现了裂痕,不复从前;彬格莱先生他们不说声,就急匆匆离开尼日斐花园返回伦敦,简嘴上不说什么,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有多伤心难受。莉齐一向和简关系好,她本来就是为了简和彬格莱先生的未来,才一再忍受彬格莱姐妹的傲慢无礼,如今家里最自责的人,恐怕就是她了;莉齐和莉迪亚的感情在我们眼中是很一般,可我们不能因为这点,就全盘否决莉齐对姐妹的关心爱护,”
“够了!再说下去,莉齐都快成我们家心肠最好的大善人了。”凯瑟琳不耐烦听玛丽的长篇大论,双手撑在玛丽的背上,直起身体,扭动了几下略微僵硬的脖颈,“你待在这里。我去找吉格斯问清楚,莉迪亚为什么没回来?”
“我可没伊丽莎白好糊弄,一碰到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就心神大乱,忘了自己要办的事。”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等等,吉蒂。”玛丽伸手,抓了个空,心急慌忙地追过去,一脚绊在地上的石头上,狠狠摔倒在布满碎石子的泥地上,痛得眼泪从眼角掉下来,只会趴在地上哼哼。
“笨蛋!”凯瑟琳听到身后传来重物砸到地面的声音,一扭头,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直线,气呼呼地蹲到只会默默流泪的玛丽跟前,恨铁不成钢地搭住她的肩膀,使力扶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