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吸了口气,点了下头:“第一次。”
江易然的表情迅速消失得一干二净,眸色阴鸷盯着沈竹的眼睛,像要看进她的眼底去。女人的瞳仁晶莹剔透,然而他却什么也看不透。
江易然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在我家浴室那晚的第一次算什么?”
沈竹:“……”
“当初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你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让我彻彻底底像个疯子!现在你又一声不响地回来,告诉我,那个人她根本就没有死!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方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久违的名字伴随男人粗暴的嘶吼炸响在耳边,令沈竹有点恍惚。她木讷地蹲在那里,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因为用力甲床泛白。
一滴雨水飘进衣领里,贴上皮肤沁入骨髓的冷气蔓延到了全身。很冷很冷,她无意识地把自己抱得更紧。
“对不起……”沈竹嗓子干涩地道。
江易然也不说话,冷冷看着她不说话,像很有耐心一样等着她的下文。
“你认错人了。”沈竹平静地道。
江易然一怔,阴冷地盯着沈竹看了很久很久,才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起来,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
直至江易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竹最后坚守着的城池终于轰然坍塌。漫天细雨里,她泣不成声地大哭起来。
十年光阴终于在彼此之间划开无法跨越的沟壑,密封的伤口一经触发,痛苦凶猛得不可收拾。
沈竹不知道灌了多少酒,疯子一样在大马路上游荡,最后还是晕倒在路边被送进了医院里。
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沈竹头疼的厉害。睁开眼睛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关域,一头扎进她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崩溃的大哭起来。
关域一下大脑就短路了。
认识这么多年,沈竹一直是个不会过多表达情绪的人,只有极为了解她脾性的人才能从小细节看出喜怒哀乐。
沈竹这一哭关域一时有点措手不及,她利落果断惯了哪里会哄女孩子:“你别哭啊,别哭,告诉关姐,你这是怎么了?”
哭了很久,沈竹才渐渐平复下来,也不理会关域,只是一个人坐着出神,眉宇里充满了悲伤。
关域一直想办法让她开口,到后面便放弃了。有些别人无法触及的伤痛,宁愿在心底腐烂,那一定是很痛,否则不会这么,难以启齿。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竹终于出声:“芋子。”
关域握住沈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温暖:“嗯,我在呢。”
沈竹望着关域,眼眶还红着,睫毛上蒙着湿润的雾气。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今天,我见到他了。”
关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沈竹的过去,沈竹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关域却立马明白过来说怎么一回事。
关域握着她的手稍稍加重力度:“嗯。”
沈竹吸了吸鼻子,眼眶又模糊了:“我想说说我和他的故事,很久以前,很长很长。”
关域:“那就说出来,我听着呢。”
沈竹扭头望着窗外,思绪仿佛飘到很远的地方,飘到那些美好青涩的时光……
第一卷 那时年少春衫薄
第2章 星星01
2007年,春。
深夜,春寒料峭。
徐州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三个染着红黄蓝的头发,穿着重金属朋克服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青年围在巷子里。
他们不怀好意地望着面前的红发少女,烟熏妆已经盖住原来的面目,穿着重机车皮衣皮裤,脚下蹬着一双铆钉高跟鞋,很open很妖娆,很不良少女。
为首的红毛说:“我们也不想和你浪费口舌,快把我的钱交出来就行,要不然让你好看!”
为了威慑对方似得,自称红哥的青年将木棍在手里颠了颠,这换做一般人的确会吓得屁滚尿流立马跪地求饶。
但是方晴不是一般人。
小姑娘露出十分鄙夷的神情,对着红哥竖起中指:“愿赌服输,输了的钱哪里还有被要回去的份,想从我这里拿回奖金,你做梦。”
这件事说来话长,这两年CS射击游戏风靡全国,方晴在网吧里听说红哥枪技是出了名的,人称“神枪手”。方晴很嚣张地和红哥叫板,当初红哥很不屑,于是两人立下约定在网吧里决一胜负,输的一方给赢的一方500当做奖金。
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姑娘输定了,出人意料的是,众目睽睽下方晴赢得漂亮利落,不仅拿了500块还因此一战成名。“枪王”的名号都传遍了。
2007年经济还没有迅速飞涨,500块在那个时候对于高中生而言可不是小数目。
红哥想背地里把钱要回去,方晴又不是省油的灯,当然不会愿意乖乖听话。
红哥最后一点耐心消失殆尽,面露凶光,扯开嗓子叫嚣起来:“老子最后劝你一句识相,快把钱拿出来!”
“好啊。”方晴冷笑,一面踢掉了铆钉鞋一面麻利地脱外套:“既然你想做孙子,老子就当一回爷爷。”
死寂的巷子里,方晴双目沉沉,没有一丝惧意,好像在她面前的只是三只能随时捏死的蝼蚁。
这架势反倒吓住红哥等人,三人对视一眼,又觉得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真动手还不一定呢。
红哥定了定心,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步朝方晴走去。
“爷爷是吧,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爷爷!你嚣张个几把,整条街都知道你和东哥睡过,东哥给你那么多钱,你就缺这个500块?东哥一夜都怕不止给你这么多吧!”
“啊!!”
话还没说话,红哥惨叫一声,铆钉鞋应声落地。
一股热流顺着他脑门流下,他顺手一抹,一手的猩红。
两个小弟慌张地大叫起来。
红哥骂了一句“卧槽尼玛”,指挥小弟把方晴按到地上跪着,拽着她的头发整个人在地上拖。方晴挣扎中拼命用脑袋撞红哥腹部不知道撞到哪里红哥发出一声吃痛声。
红哥急红了眼骂骂咧咧的一脚正要踹下去,黑魆魆的巷子里不知道哪里蹿出一个人,给红哥背后踹了一脚。
红哥来不及反应,一个狗啃泥五体投趴在地上。
被摁在地上的方晴此时还不忘嘲笑:“哈哈哈哈!”
不知道这来的是何方神圣,借着昏暗的夜色根本看不清面孔,只知道来人个子很高,身手还很能打的样子。
这飞来横脚让红哥丢光了面子,只见他发狠骂了句脏话,从地上爬起来,赤红眼睛招呼小弟们一起朝那人扑上去。
场面一时很混乱,一团黑影纠缠撕扭在一起。不时有木棍击打在身上的声响,伴随着红哥等人一声声惨叫。方晴原本提着的心渐渐落下去,嘴角甚至浮上了看好戏的笑容。
那人很给力地迅速解决掉三人,动作帅气干净又利落。红哥和小弟被打得落花流水,趴在地上低声哀嚎着起不来。
方晴走过去冲红哥补一脚:“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乱说,迟早有一天你的这张嘴会被撕烂。”
黑暗中,那人发出一声冷不丁的嗤笑,扔了手里的棍子,转身慢慢朝巷子外走去。方晴临走前不忘再补一脚,然后小跑着追上那人。
“喂!兄弟!”方晴冲那人吹了声口哨。
少年身影一顿,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方晴扯扯嘴角,大步追上去,随手把胳膊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语气吊儿郎当的:“喂,你很会打噢。”
江易然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反感这样的触碰,侧了下身让方晴的手滑下去。
少年嗓音微凉:“不要碰我。”
方晴愣了愣,又扯了扯嘴角,耸肩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谢。”
沉默着走出巷子,昏暗渐渐被路灯驱散。方晴终于看清这个少年的样子——长得很帅气,绝对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还是个学生,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板着一副脸浑身上下写着“我很嚣张不要靠近我”。虽然人长得挺斯文白净,但从刚才打架的那股狠劲能看出来,这位也绝对不是什么吃素的好学生。
方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是一中的学生吧?高几的?”
江易然看她一眼,口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一中的,高二。”
方晴眨眨眼:“我也是一中的,高二。”
江易然迅速打量方晴一眼,嗤笑一声明显是不相信的表情,却没说话。
方晴敏锐地捕捉到少年眼神里的讽刺:“你笑什么?”
江易然侧过脸,眼神不自觉移到少女左耳上。刚才他耳钉被折射的光闪了一下眼睛,这么近距离看,她的耳廓上居然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很独特的星形。
察觉到江易然的视线,方晴眨眨眼睛:“看什么?”
“没看什么,我劝你还是先去医院把膝盖包扎一下。”说完不等方晴反应,江易然加快脚步,将方晴甩在了身后。
方晴看着少年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里,莫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皱眉“嘶”了一声。她在路边台阶坐下,因为刚才跪在地上被拖了很远,两只膝盖都擦伤得很严重,她自己都没留意,那家伙却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