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换腿,齐玉娇伸出手,开了口:“你好,是于姣吧?可能你还不认识我,我是咱们班目前的代理班长,是辅导员崔老师找你。”
于姣犹豫着握了握她的手,“是要我现在去么?”
齐玉娇点头:“嗯,说是让你现在去找她。崔老师办公室在行知楼1012,她要没在的话,你可以去1007找她。”
“知道了。”于姣重重叹口气,提步朝教学楼走去。
一路上猜测着自己被“传召”的原因,于姣走到行知楼下,推开那扇年代久远的茶色厚玻璃大门。
进门,凉风朝她扑过来,把一身的热汗吹冷,黏答答夹在皮肤和贴身的衣服中间。
强烈的不舒适感让于姣缩了缩脖子。
这是她第二次来行知楼,不熟,按着墙边的箭头找到电梯。
等了几分钟,开了门,才被看电梯的阿姨告知,学生是不被允许使用的。
没办法,于姣只能扭头,跑到楼梯间,“噔噔噔”开始往十楼爬。
爬到十楼,于姣在楼梯口站了会儿,喘匀呼吸,拨弄了几下前额的碎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那么狼狈。
这才拐进走廊,找到标着1012的门牌,门虚掩着。
于姣弓着手指敲了两下。
里面立刻:“请进。”
于姣推门而入,这是间大办公室,桌子分成左右两排,中间留出宽敞过道。
粗粗扫一眼,只有一小半的办公桌前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留意她。
于姣就近问了身旁的一个女老师:“老师您好,我来找崔老师的,不知道她坐哪儿......”
女老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看见于姣:“新生啊?”
于姣:“嗯。”
“还行,没怎么晒黑。哦对了,你找崔姐是吧?她上书记那屋交个文件,她桌子就在那儿,你坐着等就行。”她指着窗边一张堆放着不少各式表格和文件夹的桌子。
“谢谢老师。”
于姣挪着步子过去,没搬椅子,拘谨地站在桌边。
好在,没等多久,崔老师就回来了。
身后,女人打电话声音骤然响起,于姣回头,看到一个穿藕荷色连体裤的中年女老师朝自己走过来。
“对对,代理班长帮我统计一下党员、入党积极分子的数量,嗯?哦,周五前叫就行。”
于姣估计着这就是崔老师了,在她走到身边的时候侧了侧,把过道让出来。
擦身而过,崔老师坐下后继续打电话,一边用指尖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于姣偷偷打量她。
看起来,崔老师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了,体型粗壮有肉,发量稀少,肤色暗黄有斑,颧骨高耸,嘴唇却薄得像两片纸,唇色偏深,一说话就露出牙缝里时隐时现的绿色菜叶。
因为有老于,于姣从小就混迹在大学校园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女老师,对她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没什么好感。
就像现在,崔老师挂断了电话,疑惑地盯着于姣:“你是?”
于姣底气不足地不敢与之直视,把目光的焦点都放到那两扇随时可能吐出刻薄话的嘴唇上。
“老师,我是生物化学一班的......于姣。”
果然,在听到于姣的名字之后,崔老师恍然大悟,眉毛也拧了起来。
语气严厉:“知道我叫你来什么事吗?”
于姣心虚地摇摇头。
崔老师投身于她桌面上的那堆文件夹里,翻找之后,摊开,推到于姣面前。
鼻孔里似乎都在喷洒不屑的气息:“自己看,开学不到半个月,我查了三次寝,你都不在。”
“我叫你来,想听你解释一下。”
第4章
于姣怔忪地盯着出勤表上那三个粗糙的X,连眼球也是半天才想起来转一下。
崔老师往后滑了滑椅子,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她。
见面前的女生半天没什么反应,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拧开盖子啜了几口,又慢悠悠地合上。
“怎么样?想好怎么说了么?”
于姣把文件夹合上,唇上齿印深得几乎渗出血:“崔老师,我这些天没住寝室是因为......我来森城上大学,我家的好多亲戚也在这儿,很长时间没见了,他们...嗯盛情难却,多留我在家里住了几天,我就没急着搬到寝室。”
轻轻把文件夹放回桌子,于姣收回手,垂头看自己的鞋面。
整间办公室里没人说话,只有纸页翻动的刷刷声,于姣却总觉得自己变成了闹市中心一只正在杂耍的猴。
诘问突如其来,窘迫和慌张把她变成了十几分钟前,草地上的那只蚂蚱。
轻易就能被人踩扁。
崔老师把手中杯盖旋紧最后一圈,重重墩在桌面上,冷笑道:“嘴还挺硬啊,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说实话?”
于姣嗫嚅:“老师,我没撒谎,我舅舅家在棕榈花园,姨妈家......”她还记得他们发给她的地址。
“别跟我来这套!”崔老师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对你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亲戚不感兴趣,本来呢,叫你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但是真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子,谎话连篇就算了,还这么执迷不悟。”
继而,她痛心疾首起来:“不知道你的高中老师是怎么教你的,谈恋爱也要自爱!大学,尤其是成大这样的学府,是给你这样的小姑娘来释放自我的地方吗?不住校,你住哪儿去了?还能住哪儿去啊,不就是跟男孩子同居吗?”
于姣面上充血,一直红透脖颈没入衣领。
崔老师见状,更确信是自己勘破了她那点见不得人的秘密,翘起了二郎腿,接口说:“我看了你的入学资料,还没满十八周岁是吧?那就好办了,学校教育不了你的,让你家长来教育你。”
于姣手指攥紧了裤腿。
崔老师已经拿出了手机,点开拨号盘,觑着于姣:“你妈电话多少?”
于姣像完全没听见一样,低头不语。
崔老师:“说话啊?”
她声音陡然升高,周围目光里半是惊讶半是好奇。
“行——”当着不少同事面自己的权威受到无视,崔老师有些气急败坏,撂下翻开的手机,重新在那堆文件山里找到于姣的入学登记表,找到上面的一串手机号码就开始一个一个往拨号盘上摁。
还差最后一位。
突然地,屏幕被一只手攥住,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于姣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老师,求您别找我家长。”
背后,门被推开又合上,但她已经顾不上介意再多一位观众了。
崔老师一边从于姣手里往回抽手机,一边抬头跟她身后的人打招呼:“回来了,小许。诶你,松手。”
“嗯,崔姐,学生又给你惹麻烦了?”声音低沉悦耳,于姣感觉熟悉,不由回头。
哦,又是她邻居,那个男老师。
他也正朝这边看过来,目光相撞,于姣就知道他也认出了她。
于是立刻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朝他投去乞求的眼神,酝酿半天的泪意此刻上涌,立刻洇红了眼眶。
不过——这男人的反应让她失望,陌生人一样从她身边走过,跟正为难她的人说笑,只留给她满鼻子的淡淡薄荷气味,凉得她打了个喷嚏。
他位置就在崔老师背后,坐下后,看向她的目光里竟多了几分笑意。
“啊嘁!”
手一松,崔老师立刻抽回了手机。
于姣彻底绝望,整个人重新变得麻木而空洞。
下一秒。
“崔姐,找家长呢?”男人声音又响起,崔老师似乎很给他面子,转过头笑道:“一点小麻烦,跟家长沟通一下。”
“这孩子犯什么错了?”他又问。
几个同事七嘴八舌:“逃寝,几次都被崔姐抓着了。”
“据说跟男友在校外同居,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社会青年。”
“撒谎,说在亲戚家住,还屡教不改。”
所谓的三人成虎原来这么厉害,于姣恨不得像古代的贞洁烈妇,扯着衣领追着他们喊:“我是清白的,不信来验!”
可紧接着,她听见那男人说:“哦,这件事啊,她也没撒谎啊,我确实见过她,在我家那小区里,跟她住在一起的是一家子人呢,长得还真有点像,是她哪个姨妈吧?”
他朝于姣抛过征询的眼神。
“嗯嗯,是,我大姨。”于姣点头附和。
崔老师半信半疑:“小许,你说真的?”
男人:“我之前也不认识这孩子,真是纯粹眼熟,看见她穿着军训服在小区里就多看了两眼。”
崔老师抿着嘴唇,思考几秒,“啪”地合上手机翻盖。
转过身子朝于姣:“既然有许老师给你作证,那我姑且信你一回。不过......学校也有学校的纪律,再说你们大一课那么多,总住在外面早上时间也紧张是不是?这样,亲戚家呢,你周末还可以去,但必须明天就搬回寝室。”
语气和缓许多,但于姣觉得她还是有点不甘心。
“好的老师。”
“要是我去查寝你再不在,我就必须问问你家长了,你是来上大学的,还是来走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