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偶有闲暇,他与白教主一起煮酒烹茶时,对方曾遗憾的表示帮不上忙:“人生总有些挑战,必须独自面对。”
顾惜朝驻足原地,眉目微微肃杀,他已经走了这么远,都已到了这里,怎么能放弃!
戚少商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担忧道:“你还好吧?”
顾惜朝抬头,四目相视,对方眼中的担忧真挚纯粹。
往昔景象历历在目,旗亭酒肆,大漠风沙,灵堂上的饶人一剑……他到底下不了这个手,也罢,接下来就机行事,若有机会,他冷眼旁观便是。
“此阵凶险无比,阵眼难测,若是进去……”顾惜朝加重声音,严肃警告道,“顾某可不敢保证几位的性命。”
息红泪检查了袖中镖绳,扬眉笑道:“我们这里难道还会有怕死的人么?”
顾惜朝淡淡瞥了息红泪一眼,没有接话,率先踏入阵内。
冷光如鬼火。
惨白的光源如垂灯高悬,照亮足下的羊肠小路,路的尽头,惨青石壁,墨黑悬棺。
“你说,睡在棺中的,会不会是赫连小妖?”顾惜朝目不斜视,竟似带着笑意询问息红泪。
息红泪咬住嘴唇。
戚少商沉声道:“大娘,不要着急。”转头问顾惜朝,“我们能不能直接过去?”
顾惜朝蹙眉,斟酌道:“在下尽力而为。”
阵法一道,千变万化,四时万物皆可藏于其中,有些予人增益,有些变幻,有些却是完完全全的死阵。
混的比较熟后,白元秋也曾说过:“世上既有生阵,便也存在死阵,并非全部阵法都能寻到出路。”
顾惜朝则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终究可以寻出一线生机。”
白元秋轻笑:“顾公子所言甚是,就算死阵,也确实破解之法。”
顾惜朝挑眉:“愿闻其详。”
“其一乃是以破阵之法破阵。”白元秋笑道,“若你阵法方面的造诣远强过对方,哪怕布阵之人本无意留下生路,你也能破出一条生路来。”顿了顿,补充,“天衣教弦华时代,工座下有寻道使,便极擅长叠阵之法。”
叠阵,顾名思义,两阵相叠,相互角力,至于最后哪个能奏效,便各凭本事了。
“那还有其二么?”
白元秋轻笑:“其二,以力破之。”
只要实力高到一定境界,什么阵法都是拦不住的。
回想往事,顾惜朝当时虽承认对方说的没错,心中也腹诽过,如此蛮横的对待精妙阵法,岂非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然而世事无绝对,至少在今天,他真心希望能找出几十个先天高手,一路碾压到终点才好。
“还请两位踩着在下脚步前进,小心,九步之后,阵中会出现幻景,能否出来,便不是顾某可以控制的了。”顾惜朝嘱咐,随后,也不再看戚少商那张脸,小心翼翼的按照方位往前推进。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九!
眼前忽然黑烟弥漫,回头看,身边的息红泪与戚少商,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脚下的感觉慢慢变了,心情也开始放松,有种饮酒后的微醺,点点浮上心头。
顾惜朝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景象。
这里是——惜晴小居。
顾惜朝合目,这便是我的心结?是了,我来这里,本就是为晚晴求回魂丹的。
一步步走进熟悉的住所。
在这里,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室内明朗温暖,窗户被支起,傅晚晴安静温柔的坐在那桌子边,整个屋子只有翻书时才传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回来了。”她抬起头,声音仿佛是湖面的春风,吹起一阵涟漪,又吹过柳梢,吹到梨花,在心里落下满地缤纷的纯白。
“是,我回来了。”顾惜朝笑了起来,无限温柔无限怅然,青衣书生上前,为妻子披上一件衣服,“日头渐渐下来,莫要着凉了。”
傅晚晴嫣然而笑,顾惜朝坐到她身边。
一条凳子两个人有些挤,却也很温暖,他们肩并着肩,共同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
“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傅晚晴靠在顾惜朝的肩膀上,柔声问。
“那你呢,盼我陪着你么?”
女子抿嘴微笑,一只雪白的柔荑,淘气的抚向男子的胸膛。
“相公猜一猜。”
顾惜朝转头看她,似乎没发现,这女子的五根手指,正在慢慢变长,变得弯曲而尖锐,冷毒的光芒,在指尖闪瞬而逝。
他们凑的很近。
女子似乎是害羞的垂下臻首,她要慢慢蓄力,这个人的武功很高,恐怕只有一次偷袭的机会。
室内温度有些冷了。
顾惜朝托起女子的下巴,两人四目相视,她满怀柔情的呢喃着:“相公……”
五道寒芒一闪而过。
距胸口的皮肤仅一线之隔,她的手腕却被牢牢的箍住,用力挣扎,却仍然丝毫挣脱不得。
“傅晚晴”笑得甚是妩媚,道:“相公几时发现的?”
顾惜朝替她拢了拢耳畔的发丝,温柔而耐心道:“顾惜朝若是认不出傅晚晴,也就不是顾惜朝了。”他笑得美好而斯文,“是以还请姑娘你莫要再用拙荆的面说话,否则在下过于思念亡妻,难免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女子娇媚的笑着,应言改了面目。
她本相生的甚美,只可惜,顾惜朝连林仙儿那等美人都不曾放在眼里,区区一个“甚美”,委实有些不太够看。
既然已不是旧日熟悉的样子,顾惜朝也懒得再虚与委蛇,随手便将这女子远远甩了出去。
“妾夫家姓曾,公子可以唤妾曾夫人。”曾夫人娇笑,声若银铃,她揉着自己的手腕,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公子有甚不喜之处,妾改了便是,何必这般凶煞煞的,吓坏妾。”
顾惜朝垂下眼,他虽不信此人是晚晴,但此刻心中仍有说不出的些遗憾,只淡淡道:“如何离开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阵法都是编的,bug肯定有,然而作者是真的一窍不通,相信我已经查资料了,抹泪
小白出现在小顾的回忆中#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我的歌声里#
☆、背景故事(上)
曾夫人懒洋洋的斜倚在绣墩上,玉足没入柔软的毛毯中。此刻,这里已经不再是惜晴小居那质朴而温馨的模样,而是朱窗绿纱,流光溢彩,满目的锦绣繁华。
“公子若要金银,这里便有金银,若要名家刀兵,亦可随时为公子奉上,如果喜欢吟诗作赋,妾也情愿红袖添香。”曾夫人媚眼如丝,笑吟吟道,“又何必急着走呢?”
顾惜朝不答,青妆弹指而出,霎时惊起一道淡如绿烟的刀光,凛冽雄浑,难略锋芒,曾夫人本似懒得浑身没有一根骨头了,此刻竟然溜如滑蛇,纤腰一拧便极快的躲开。
她快,却有人更快。
在曾夫人退去的方向,顾惜朝青衫风动,竟早她一步抵达,书生沉肘,右掌并指而出,点住女子后心要穴。
青妆在空中回旋,若有灵性般落到他左手中,被抵在猎物的脖子上。
袖刀锐利之极,只是轻轻靠着,皮肤上便渗出了血珠,与粉嫩的颈项映照,有如在洁白的雪地上,盛开了一朵红梅。
曾夫人心下大骇,她既然避来此处,本是早就选好了位置,进可以攻退可以逃,不料这顾惜朝身法当真如如影似魅一般,竟将她的动作看穿,提前堵死所有的退路。
如今看来,之前行刺的打算,实在过于大胆了些。
顾惜朝阴测测道:“在下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无礼冒犯夫人,还望恕罪。”
刀尖紧逼。
曾夫人定神,委委屈屈开口道:“是公子先闯入这里的,若要离开,妾还敢留人不成?”不待顾惜朝答话,又翻做一张妩媚笑脸,温言软语道,“非是妾不愿意为指路,公子如今实乃自困心牢,妾哪里有解开的能耐呢。”
顾惜朝略略松手,仍保持住控制了姿势,道:“愿闻详情。”
曾夫人娓娓而谈:“妾非人,乃此阵创始人之残念所化,今日为生人执念引出。”她笑语盈盈,双目横波,“公子就算动手,妾也不过是暂归尘土,十二个时辰后即能复原,何不留下来与公子说说话呢?”
顾惜朝冷冷道:“那夫人的意思,顾某是不可能出去了?”
曾夫人摇头:“并非如此,公子对‘暗夜千灯’也颇有了解,自然知道,此阵变化依据人数而定,只要另外两人里有一位死去,变化立减,公子不就可以轻易脱身了么?”
顾惜朝默然,这个他知道一点。
传说,创出此阵的大师本为一墨姓女子,其在机关阵法上的造诣,已经达到所谓的天人之境,平素依在一深山小村旁边,避人隐居。
她的屋子整个就是个极大的机关,日常由木人服侍起居,若是高兴,便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以女子虽然独居,却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应家事都未曾做过。
女子还在住所周围布下迷阵,若有村人野兽误入其中,转个几圈便自行绕出去了,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来打搅。
每年之中,墨氏女只肯出门三四次。此地山深,路远难通,取水亦不便,她为村人造风车灌溉田地,造木马驮物,造飞鸟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