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秋眸光一动,眼帘半垂,笑道:“观杨总管面色,想必对在下往事已是十分了解?”
杨无邪笑道:“恰恰相反,金风细雨楼对姑娘,实在知之不详。恕杨某失礼。”
他打开手中卷册,翻到其中一页,念道:“白元秋,字衡舟。年龄不详,外貌约为16许岁。生性温和,言语常笑。曾参与诛杀四大天魔一案,居功甚伟。后与成崖余分道,不知所踪。”
“师承:不明。门派:不明;父母:不详;夫君:不详;兵器:剑法;注:对暗器,刀法亦有涉猎。武功:剑法超群,约在冷凌弃之上。内力深厚醇和,近于道家一脉,轻功变幻莫测,可与成崖余相比。”
“未证明事件:大侠方歌吟幼时为人所掳,突遇青衣少女解救,自称白元秋,武功路数极为相似。”
说到这里,杨无邪拿出夹在书里的一张纸,道:“刚刚楼里还收到另一份情报,白姑娘今日于城西出现,不巧落入六分半堂的埋伏中,突围而出,六分半堂精英折损过四十人,伤近百人。白姑娘出现前踪迹:查无所踪。”
说完,厅中一丝动静也无,无情看着白元秋,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半晌,白元秋低低笑了一声,身子懒洋洋的歪进椅子里,抚掌而赞道:“情报竟做到这般详细,我敢说,不出五年,金风细雨楼必然能成为京师中数一数二的大帮派。”
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话道:“不用数二,金风细雨楼要做,便只做天下第一。”
白元秋又一次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一次她几乎是用跳的。
一个身着白衣,近乎于青年与少年间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削瘦却挺拔,笔直的站立着,身后的脊梁似乎永远不会弯曲,整个人如同一把浴血的艳刀。
一分白,二分红,三分清冷的遗世独立,四分凄艳的霜枫欲晚。
男子的气质太过咄咄逼人,他一来,整个屋子里的人立刻都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无情以目致意,他的眼中流露出依稀的知己之情,双方对视的时候,气氛竟微微柔和了一些。
杨无邪恭恭敬敬的站到男子的身后,热烈而敬重的看着他,简直像个热恋中的毛头小子。
白元秋的反应与他们都不同,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与平时的笑容不同,这种惊讶是从心底泛上来的。
“苏楼主。”连一秒钟都不用,白元秋立时便断定了这人的身份,她忽然失落的笑了一下,道:“真是奇怪,你明明和他完全不同,我为何会有一瞬间觉得相似。”
如此坚定固执,永不屈服永不逃避的灵魂,瞬间让白元秋感到直击心底的熟悉。
苏梦枕冷冷道:“可苏某从没见过阁下。”
“……我也没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白:男神我真的不是故意搭讪你。
楼主(冷冷的):呵
小白:……这种情商绝对是注孤身的节奏,打赌你会单身到死
楼主(膝盖一疼,红 袖刀出鞘)
☆、一念之间(上)
白元秋觉得自己就是跑去见了苏男神一面,然后就跟着无情回了神侯府。
杨无邪倒是出言挽留她住下,但白元秋觉得都是冰山,她至少跟无情更加熟络一些。
回去的路上,无情问道:“你不是要打听方大侠的消息么,今日为何不问?”
白元秋笑道:“我想见方大侠,也只是解答自己的一个疑惑。此时我疑云已散,便不必再麻烦别人了。”
无情沉默了一会,斟酌问道:“你真的救过方大侠?”
白元秋笑道:“你猜呢。”
无情淡然端静的脸上难得露出天真好奇的神色,道:“不敢请教姑娘芳龄?”
白元秋静静的注视了无情片刻,似笑非笑:“成公子大可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指不定恰中真相。”
无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谈此事,反而提起了初见时的事情:“姑娘可知道,成某当初为何对姑娘心怀疑虑?”
白元秋反问:“身为女子,武功高强,粗通医理,来历诡异……魔姑的条件全部符合,凭什么不怀疑我?”
无情笑了笑:“这是一部分,此外,成某发现,姑娘每常敛目而笑,笑的越温柔,却越能牵动杀气。就算不做错什么,也难免叫人感到有些违和。”善意提醒。
成崖余不愧神捕,感觉当真敏锐之至。
白元秋恍然:“公子说的没错,这是我小时候的毛病,本以为改掉了,没想到……”轻笑。
无情饶有兴趣:“小时候的毛病?”
白元秋点头:“少年时,我想狠狠揍过一个人,但他辈分既高,武功与我也是天渊之别,只好每每忍耐。”接着道,“每次担心会被对方瞧出杀意时,我便将头低下,心中越是恼怒,就越要笑的温柔,日积月累,便成了那副模样。”
无情淡淡道:“那个人呢,姑娘后来揍到他没有?”
白元秋笑着摇头:“后来,我就长大了。”
到了神侯府,无情请白元秋自便,他到底公务繁忙,能抽出半天陪她去金风细雨楼已属不易。
白元秋很承他的情。
天色完全昏暗下来。
白元秋盘膝打坐,她已将《九阳真经》全部记熟在脑海中,入定之时,无数文字犹如实质般漂浮在脑海中,组合变幻,最终排列成她需要的模样。
白元秋忽然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微微叹气,九阳真气的确有极好的疗伤效果,但这大多是针对普通的外伤内伤而言,而她武功中的隐患,却是在先天之后才愈演愈烈的。
起身,负手立在窗前,望苍穹之上,有月如寒钩。
白元秋沉思,自从她来到“水月镜花”后,已经过去了年许,她一直在想,这个轮回系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而言,她报以两种猜测,一是这个系统并无自己的感情和目的,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维护主世界与衍生世界的平衡。
至于其二,白元秋已经了解道所有的力量追根溯源,皆可归于“元力”。水月镜花神通广大,对它而言,金钱,财富,权势应该连成为诱惑的资格都没有,那么对于“元力”,这个系统又会不会有什么需求?
《绝代双骄》的世界里,白元秋为花无缺和江小鱼,这两个她视其资质为顶尖的少年留下了可能突破先天,甚至接近天道的武道传承。然而这种超越其世界原本武学结构的进阶最终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并不清楚——衍生世界是会自我调节,直至适应,还是渐渐趋于崩溃?
白元秋单纯的对此感到好奇,既不带任何善意,也不带任何恶意。
神侯府中,假山奇石沉静冷郁,庭院花圃中苍翠犹存,而乱红早销,皎皎月色被楼墙树影割裂,斑驳的印在地上,随风变化。
白元秋一动不动,她又想到此刻,在距身处之地不远的金风细雨楼中,那位气质孤禀的年轻男子。
命运对苏梦枕过于苛刻,他才华绝世,而身躯已然病朽,再不肯向命运屈服,也不可能活的太长了。
这样的人若是英年早逝,从私心上说,的确会让她感到遗憾与不快。苏梦枕其人注定无法庸庸碌碌的生存,假如的生命因外力而得以延续,对这个世界命定的轨迹,绝对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白元秋的屈指扣在窗棂之上,忽的释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想做就做呗,无霜城白二从何时竟也变得优柔寡断了起来?”
她撑手在窗台上一按,轻如白云般直接从楼上落下,足尖点在梅枝上,微微借力,向前掠出数丈,而梅花上点缀的积雪竟没有因此被震落。
无情住的小楼旁种着几株绿萼,花枝上留着一点残雪,夜色中暗香浮动,窗纸上倒出少年人清俊的轮廓。
白元秋盈盈驻足于楼外的高墙之上,不是她突然改变主意,不打再算往前走,而是前面这片空地上,被无情布满了数不清的机关暗器,若是擅自闯入,只怕会留下永世难忘的回忆。
她没有出声喊人,反而跃跃欲试,打算挑战一把神侯府号称铜墙铁壁的机关。
天上冰轮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改变位置,在月光的映照下,院中有流光微闪——是一个极细的银丝。
这个小小的异样很快被白元秋捕捉到了,她顺着此处看去,慢慢在脑海中构思出整个院子的引线分布轮廓。
片刻后,白元秋忽甩袖如流云,掀的院中风起,吹花枝摇曳,卷雪如尘。
没有机关被惊动。
白元秋暗暗点头,过于迟钝的机关挡不住真正高手来袭,但如果机关被做得太过灵敏,却也不是什么好事——敌人都不用自己亲自过来,派下属每天站在神侯府的上风口一笼一笼的放鸟就行,哪怕一百只里就一只飞到无情的小楼里呢,就等着暗器成天乱飞吧。
落地轻重已经能够掌握,白元秋又估算了几个安全系数较高的落脚点,反正以她的轻功,只要能借一息之力即可。
夜色中有白影稍闪即逝。
白元秋点地,然后,异变陡生——
地上传来“咔咔”的声响,仿佛是有机关被启动一般,白元秋顿时僵住,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点地不动。她对机关并不全无了解,能猜到若是她脚步移动半分,立刻便会有暗器如雨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