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秋平静道:“无论大人信不信,论公事,白元秋总会忠于少主,若论私事,我更不会伤害师兄。”
儒衫男子摇首而笑:“你还不明白,真到了某些境地,是不由你选择的。”
白元秋笑:“选择?我岂用选择。”庄重道,“师兄所愿,便是余之所向。”
儒衫男子目光闪动:“黄口小儿。”淡淡道,“或许你现在还听不下去,但本座可以给你个意见,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什么时候再来寻我。”
白元秋欠身:“晚辈告辞。”
辅座目光森然,大怒:“长辈没说放行,你就要走,这是哪来的教养!”
白元秋停住,眼神微冷,举止却依旧端庄:“大人息怒,晚辈恭聆教诲便是。”
儒衫男子平静下来,意味深长道:“其实本座可以扶持你为下一任辅座。”
白元秋恭顺垂首,唇边冷笑:“晚辈不敢当大人厚爱。”
儒衫男子看着她:“无须多虑。本座知道,除了少主,你和重华也是自幼相识。你和他关系怎样。”
白元秋闻言微觉不对,小心谨慎道:“自然是生死之交。”
儒衫男子点头:“那本座便替重华向你下聘如何?”
白元秋愣住,诧异:“即使教主和辅座羁绊不好太深,但大人也无须矫枉过正至此。”您是想打造出天衣教历史上关系最尴尬的一对正副手么?
儒衫男子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半晌才冷道:“阿念竟然不知?重华心悦于你。”
白元秋瞬间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磕绊道:“大人,何出此言?”
此刻,非但白元秋惊吓万分,连旁观者们也个个僵硬。
徐小彦目瞪口呆:“卧槽!”
苏折柳悚然:“重华,你也喜欢阿念?”
顾惜朝眼眸微眯。
韩晚挑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重华。
云昙则十分委屈道:“哥哥,你怎么会喜欢姓白的!”
云重华尴尬万分:“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师尊居然告诉过阿念,她根本一丝口风都没露过好吗?扭头。
少年时确有过朦胧好感,两人自幼相识,相处融洽,然而云重华既知白元秋与苏行止相投,便始终不曾将这段感情宣之于口,只等随着时光流逝,任凭这些韶华绮思被时光消磨成一段隐约而模糊的回忆。
谁知,师尊暗中早已察觉,阿念也被告知,至于行止,恐怕更是瞒他不过。
此刻,时光里。
辅座冷笑看着白元秋,并不回答。
后者逐渐恢复镇定:“大人,晚辈于重华,并无他念。”
辅座神情难辨喜怒:“这样拒绝,你不担心自己再也回不起了么?”冷道,“手放下,你若再有异动,吾现在便取你性命!”
白元秋松开手掌,奇道:“辅座若杀了我,又打算如何交代?”
儒衫男子不在意道:“交代?本座需要向谁交代。”扫她一眼,“你解决刘镇守时,考虑过这个问题么?”
白元秋理直气壮道:“晚辈自然是考虑周全才动手的。”扬眉,她双目如电直视辅座,神色骄矜而傲慢,“大人信不信,您现在若动手杀我,晚辈纵不能玉石俱焚,也可将留下您全部修为?”
辅座闻言沉默,注视她片刻,袍袖无风鼓起,缓缓走近。
白元秋抬头,掌心覆剑。
起灭楼中一片死寂。
“——师尊!”
熟悉的声音划破死寂,辅座与白元秋同时顿住——这赫然正是云重华的声音。
飞速靠近的脚步声轻若落雪,云重华几个起落便赶到此地,少年如影飞入,跪在白元秋身前挡住。
白元秋神色复杂,手却未从剑柄上挪开。
眼前,儒衫男子神情忽然变得柔和之极,微微笑道:“重华,你怎的会来这里?”
云重华低头道:“弟子找师尊有事。”
儒衫男子笑问:“何事?”
云重华没有立刻回答,回首冷冷低斥:“白元秋,云某尚有私事要和家师商量,还望你能够回避。”
白元秋看他片刻,点头道:“那晚辈便告辞了。”起身,慢慢向后退。
辅座目光闪动,笑道:“阿念这就要走了?还是让本座送你一程吧。”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儒衫男子人如魔影般倏然贴近,抬手朝白元秋按下。
白元秋全力倒掠,举剑格挡。
眼前一花,却是云重华猛然蹿起,瞬间将身法发挥到极致,生生挡在两人中间,高声央求道:“师尊!”
儒衫男子大骇,刹那间停下动作,然而发出的掌力已无法收回。
巨力如涛,白元秋顺势纸鸢般飘到半空,徐徐坠落,面色红白交加,而她右掌还抓着云重华的后心,千钧一发间将其拖了出去。
儒衫男子目光冷冽——带着人还能躲开,果然是好轻功!
“居然不挡,你傻了!”白元秋不顾场合喝斥道。
云重华吐出一口淤血,淡淡道:“家师责罚弟子,与外人无关。”挣开。
白元秋看看辅座,又看看云重华,沉默,离去。
起灭楼只剩下师徒二人。
辅座伸手去探弟子的脉,被后者躲过,他顿住,叹道:“也罢,你退下自去养伤也好。”
云重华低声道:“师尊,阿念她……”
辅座拂袖:“退下!”
云重华沉默,拜退。
昏暗中,儒衫男子坐回榻上,思索:“方才那丫头的武功似乎有些不对,莫非……”似乎想到什么,他皱紧的眉头慢慢松开,“她竟然在同时修炼太清天魔二法。”思及此,男子神色变得喜悦,“看来本座刚刚是罔做小人了。十九,你去崖岸楼将甲丑卷一百四十,已午卷千七百二十九,辛未卷四十二取来。”轻声,“记住,要不留痕迹。”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声“是”。
“真是聪明人,本座都不用动手,你自己就能害死自己了,呵……”
远处。
白元秋静静等在路边树荫之下,眼看云重华在她面前走过,却连眼神的余光也未匀出。
白衣少女抬头看天,轻声:“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转身离去。
云重华稍稍一顿,沉默背向而行。
山间簌簌风响。
苏行止站在树梢上,借葱郁绿叶完美的掩住了身形,他默默注视着下面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无声怅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说了,大家国庆快乐~
☆、再次出发
山雨新歇,池塘水涨,浮萍散乱。
白元秋坐在内室,左手跟右手对弈。
少女支颊,目视棋秤,闲敲黑子:辅座的态度代表了无霜城上层实权派的态度,他们并不愿意见到以自己为代表的新势力加入目前的局势中,更不愿自己的势力和师兄的结合。
而面对天衣教平静表象下的汹涌暗潮,当代教主苏折柳选择安然高卧,不理俗物。
所以教中权柄实际已算旁落。
棋子落下,白元秋蹙眉沉思:新势力中的首领自然是师兄无疑,然而上一代势力的代表却是辅座,教主苏折柳虽然有足够的武力值却明显不关心这些。权力交接,必生龃龉,如何才能顺利的过度?白元秋努力让自己的分量更重,她如同足够锋利的锥子,再不肯安分的呆在囊里,而辅座也向优秀人才开出了条件——要么站到他那边,要么就去死。
灯花渐瘦,白衣少女目光深沉。
“啪!”随着最后一枚棋子落下,白元秋站起,盯着棋盘,忽然伸手将其掀翻,只见棋子满天飞起,黑白混杂,叮叮当当满地乱跳。
展颜大笑。
白元秋自升职后已居镇守之位,既然领一地实职,便不能长期在千寻云岭上滞留。
四月柳荫树碧。
侍诏的郎官携调令前来,一路分花拂柳,从杏雨时方向吹来的山风,隐隐带着动人的香气,越是靠近,香气便越浓郁。
春英怒放,奢靡烂漫,团团累累若不胜之态,庭中,白衣少女舞剑如流光,剑气飞扬,竟激得琼花如飘雪。
郎官静立,等白元秋收招,才捧起调令上前道:“恭喜大人。”悄声道,“大人之前的奏请,也都批准了。”
白元秋长剑归鞘,礼貌颔首:“有劳。”接过,示意林荃将其带下去招呼。
楚楚微笑:“大人总算是得偿所愿。”
白元秋笑:“万里之行,现在才堪堪迈出第一步罢了。”看着心腹侍从,略略犹豫道,“待我走了之后,杏雨时便交给你打理。”
楚楚:“是。”打量上司的脸色,问,“怎么,大人是信不过属下么?”
白元秋叹气,与美人执手相看:“我真想带着你一起上任。”
楚楚安慰道:“大人总会回来的。”歪头,难得顽皮道,“何况若大人总在身边指点,又如何显得出属下的本事呢?”
白元秋莞尔。
镇守调令并非旦夕即下,这给了杏雨时的人充分时间将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只待上司一声令下,便随时可以启程。
临行前,白元秋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遣人去主殿问了一声,果不其然,苏折柳永远没时间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