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一个圆圈。夏喻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一边泪盈于睫,一边让自己镇定。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思绪。
“您是说,先已经请林栖看过了?”
“对啊!”
“那,重深一定也都知道了。”雷夏喻站起来,想要去拦截。
“雷女士。”林教授按下她。
“请听我说,要真正解决重深的问题,应该要面对这些问题。”
雷夏喻掩住面孔,此刻,她无法像一个学校任职的中层领导那样保持冷静,她只是一个脆弱的母亲。
“我确定,重深其实,对幼年时候,你的失去丈夫的痛苦反应,刻骨铭心记忆了下来。”
“因此,你们母子共同回避了家庭当中失去了最主要的人的事实。你们避免提到那个人,你的丈夫,重深的父亲!”
“重深的成长,就是在这样的缺憾当中,因为人为的淡化和掩盖,忽略了父亲。也忽略了父爱的弥补。”
“一个母亲不是不可以教育孩子。而是,她没有力量扮演两种人格角色。”
“你们在这样的回避里,相互强化了这种失去至亲的创伤。重深成年之后,意识成熟,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这种潜意识的折磨。”
“它表现为,narcolepsy。”
雷夏喻无法不承认,林教授的分析,就是她一直以来所做的。
“那个女孩子的出现,对于重深来说,犹如两个类似的人,必然的吸引!相信这一点,您也有所了解。林栖,同样也是一个有过心灵的创伤的女孩子。”
“在进行催眠的治疗后,重深偏偏选择了忘记林栖……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通过林栖的遭遇,也牵连起重深与父亲的遭遇的那些记忆。”听到这个程度,夏喻也开始明白这当中的相互影响与关系。
“对!重深的那一部分防御机制开始启动,回避林栖,回避对这个女孩子的爱,就是避免想起,小时候的罪过。他一直认为,那是一种罪。”
生命与灵魂如此严密,服从最基本的规律,延续下来。
“丁零丁零丁零!”
雷夏喻的手机剧烈地振动。她顾不上看是谁来电,直接接听。
透明的液体,在输液管中,缓慢地流淌进身体。心电图,跳动着。躺在病床上的人,经过急救,已经脱离了危险。她的周围,是一群人。
送到医院的时候,重深几乎语无伦次,现在他已经恢复正常状态了。
“妈妈,我去了游乐场!”
“林栖,帮我挡了滑落下来的拖车!”
林栖此刻的面容,无比恬静。这个时候,她再也不担忧找不回来失去的爱,再也不用因为重深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而悲伤。不知道,她会不会做梦,会梦见什么?重深的手,与林栖的手,紧若从来就生长在一起的连体婴儿。
景瑞盯着林栖的呼吸,良久,才问:“为什么林栖会找到那里去?你为什么要去工地?如果不去,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除了重深、林栖、雷夏喻,其他人都无法知道。就连林教授,也只是才知道大致的原因。为什么林栖会出现。拿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拖车。难道,她一直都跟着自己。是的,在那一刹那,关于爸爸的记忆,浮现出来。前因后果都清晰了。包括,做催眠的治疗。还包括,与林栖一起经过的那么多事情。犹如无数个电影场同时播放。
“谁是直系家属?”负责林栖的医生进来了,拿着病历询问。
“是我!”景瑞举手。
那医生也看见了林教授:“老师您好!”
林教授点一点头,示意他做自己手头的工作,自己退了出去。医生对着大家,指了下自己的工作牌,看着景瑞说:“你好,我是林栖的主治医师。叫我赵医师就可以了。”
“她不要紧吧?”重深看着赵医师,第一个发问。
“你是?”赵医师问。
“她是我的女友!”
赵医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住院观察和休养,因为她受到了外力撞击,幸好拖车是空车,如果是满的,她已经没命了。”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景瑞问。
“这个我们也不能够确定,请耐心等待。因为她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
“那拜托您了!”雷夏喻说,“医药费用,先由我来支付。”
医师点点头,不再言语。默默检查,记录一些常规数据。然后出去了。大家的目光,回到病床上。林栖还没有醒来。她的面色很苍白,那是因为失血的缘故。
天已经昏暗下来。
“妈妈,今天晚上,我想留下来看着林栖。”重深请求,雷夏喻无法拒绝。
“妈妈也留下来吧。”
“那我们都留下来。”蔡健提议。
“不了,我想单独和林栖在一起。”重深说道。
如此,大家也不再说话了。
“一有情况,联系妈妈。妈妈永远会支持重深的!”
“谢谢妈妈!我……我不怪您!”重深的眼睛,已经说明他找回了一切记忆,了解了全部情况。他不会怪她,这些年来的隐瞒。
只是四个字,雷夏喻却几乎要坠落眼泪。
大家都退出了。护士看没有事情了,也退出了。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嘟……嘟……嘟……”心电图一跳一跳的。林栖的呼吸声,一深一浅。
“对不起,林栖!”重深多么希望,她可以听见自己说话。
可是她还在昏迷当中。那个夏天的炎热时刻,在车站里第一遇见,如今想起来,已经感觉如同很多年前的事情。在大雨天里,林栖的哭泣,遭遇伤害和排挤,企图把自己放入圆湖里,结束自己。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自己是多么欣喜若狂!他背着她,在雨里走,期待着再来看睡莲……都成了过去。还有黄昏时刻,喂东西吃猜是什么的游戏,那些甜蜜无比的惩罚,都过去了。确诊自己患上突发性睡眠症,不知道如何告诉林栖,也过去了。把和林栖的相处,都丢了,以为自己喜欢上胡珊,也过去了。
但是,爱,始终没有过去。无论何时。只是暂时被压制了。现在,爆发出来。重深声音低低地说:“林栖,除非死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他把自己的脸,放在林栖小小的掌心。
天终于昏黑了。灯光关了。护士也开始换班休息了。房间里,只有一些外面的微光渗透进来。这些光芒,足够看清楚林栖的面孔。
“快一些醒来,林栖,我们不是说过吗?还要一起去做很多事情,去旅行,念大学,不会再分开。”
重深的声音很细微,他生怕,吵到了林栖!这已经是夜晚十二点了。但是,六个小时之后,一定会再度亮起来的。
“2月份有一个最重要的日子,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是情人节哦!”
门口,两个护士在交谈。她们一定是期待着恋人准备好的礼物了。当然,她们也要准备好巧克力,还要打扮得很漂亮地去约会。天还没有亮。五点这一班的护士已经回到医院。日光灯,重新开了。走廊里,来往的人多了起来。重深睡着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没有做梦。但是,依稀感觉到被一种目光温柔地笼罩着。
太阳在天空的东边,努力,再努力,再努力。炫目的光芒,生气。日出,是一天当作最神奇的事情。护士进来,把窗帘一把拉开!阳光照射到了病床上。
重深醒来了。他看见了林栖,醒来的林栖,嘴角是浅浅的笑容。她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脖子边上,似乎,顺着自己头发抚摸下来的。她不能够太用力,因为那会牵扯到伤口。他们就那么对视着,任凭阳光把两个人照射得通体耀眼。重深也笑了!
“你看,有两份早餐……”林栖声气虚弱地说。是的,真的有两份早餐。
“这家医院的服务态度,真好!”该说的话,太多了,太多了。现在,却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两份早餐,重深记得,许多的日子,林栖先到学校,给懒洋洋迟到或是只管睡觉不吃早餐的自己,买好一份。林栖醒来,重深的心也放下了。摄影作品,同样也在重深的面前,播放。
这已经是林栖住院的第四天。陪同重深观看的,是林教授和雷夏喻。
林教授问:“是否记得,林栖奶奶的录音笔?”
“记得!”
“如果你的父亲也有这样的一支录音笔,你会原谅自己吗?”
“不可能,爸爸没有留下来吧!”重深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有,妈妈一定早就拿出来了。
林教授和雷夏喻相视一笑。这是最新的研究成果。并且,已经在技术上比较成熟了。时代的发展,带来的是更多的福音。以及,对人的心灵更多的了解。这一次,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治疗了。重深不再追问,该知道的,一定会知道的。他相信妈妈,也相信林教授。那么,林栖呢?需要一起接受治疗吗?
林栖因为有了妈妈的原谅和祝福,走出了最深重的阴影。
林教授一笑:“不必了,你就是她的治疗师。因你的爱,她将逐渐痊愈。你们各自命运,不正是对方的参照吗?比不幸更加糟糕的是负罪感。你们所爱的人,永不愿见到你们困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