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獍区，他没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回到C2，现在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一次回去，就安心地做一个船夫。或许可以再找个女人，生个孩子，过平凡的生活。
以后木平山，还有獍区，和他就没有关系了。在江湖飘了那么多年，能有个稳定的后半生，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天，医疗队在湖城停了下来。一路赶路，大家都有些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再弄点吃的。张怀思也得给仇润芳再换一次药，不管怎样，情况不能再恶化下去了。
等一切平静，仇润芳被推到了前面的小广场。此时正值黄昏，她想听听山谷的鸟鸣声，吹吹拂过耳畔的清风。
白猿走了过来，就站在她的身边。
有一些事，他想和仇润芳聊聊。毕竟在这之后，他和这些人这些事就彻底的告别了。
以后，世上再没有C2的白猿，有的只是普通的船夫猿哥儿。
“和我说说吧，你的过去。”仇润芳问白猿。
“想听？那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事，何况你过来，也就是想和我聊聊，和过去做一个正式的道别吧？”
白猿怔了怔，看着仇润芳，笑道：“你真的很聪明，而且判断总是这么笃定准确。”
仇润芳身上有一种白猿没见过的果敢和利落，骨子里的自信让她整个人都萦绕了某种睿智的风采。他也是见识过一些厉害的女人的，但像仇润芳这样的，绝对是唯一的一个。
就说林云星吧，林云星无疑是他生命中最特别、以后无论历经任何事都无法在他心里抹去的一个女人。
她也很聪明，但与仇润芳的英气不同，林云星身上则是如水一般的包容。一个是出鞘的利剑，另一个则是包容万物的水。相同的是，内心都很坚韧，又都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不愧她们能成为好朋友，本质上就是一类人。
白猿很欣赏这类的女子，正义，善良，勇敢又充满热情。可从身份上来看，这些人都注定不会和他走上同一条路。
所以他和林云星一点机会都没有，哪怕她不是陆建舟的妻子。
“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故事很长，但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值得一说的，是我的母亲。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和母亲生活在一个硝烟四起被称之为火药桶的小国家。她是一个东方女人，年轻时候出国，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英年早逝，她一个人拉拔着我长大。日子很辛苦，但有关于她的记忆，是十分温暖的。”
白猿的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在W国发生战乱，人们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的时候。她把我送上了船，自己则回去，领着她自己组织的医护队，到处去救助那些被战火波及到的人。她是一名医生，虽然是个女子，却比谁都要勇敢无私。我拉着她，想让她和我一起走，但是她说她不能丢下这些人，也不能忘记自己身为一名医生的职责。然后毅然决然地走了，把我交给了她的一个姐妹。”
仇润芳听了很触动，“你有一名很伟大的母亲。”
“但我当时却很不理解，也很想质问她。为了一群无关的人，竟然舍得自己的儿子，她就不怕我也会遇到危险？”
“有些时候，明知道选择很困难，但却不得不去做。”仇润芳如此说。
“被她托付照顾我的女人，心地很不错，但在那个时期，人能够活下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几天后，又发生了一桩轰炸事件。那个女人被炸死了，而我一个人不停地跑啊跑，我想回去。虽然我讨厌她丢下了我，但我还是想回去找她。哪怕要死，我也想和她死在一起。”
白猿有时候想，一个人的性子可能从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
譬如他，对真正在意的人，哪怕一方面恨着，心里面却总是放不下。想离她们近点，哪怕再苦，也不想就这样的分开。
哪怕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男孩了，心肠也变得足够的硬，这一些东西却是怎么都改变不了。
第四百零二章 沉重的过往
“我跑了很久很久，累倒在路边。被C2的一个小头目捡了回去，从此就开始进行特训，后来成了一名雇佣军。在我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间，我记得的只有四件事。”
仇润芳在听，听得很认真。
“被带到特训营的我，一心想要听到母亲的消息。我很想她，想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才五六岁，每天吃不饱饭，还会被其他大一些的孩子打。晚上就饿着肚子，坐在墙角想着她会不会来带我走。那个时候我非常的天真，认为母亲是英雄，不管什么样的情况她都能活着回来，然后找到我。”
仇润芳听着有些揪心，白猿确实是与她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她从小有阿娘和兄长护着，即便因为淘气没少挨揍，但这里面浓缩的是爱和责任。
“有多好次，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一想到母亲要来找我，我就很努力地将那些欺负我的孩子揍了回去。我要等到她，然后亲口质问她为什么要丢下我？如果知道丢下我会让我受这么多的苦，她会不会后悔？大概是抱着这种心态，我不再随意让人欺凌，比谁都要狠。再一次争抢食物中，我将一个十岁的想抢我食物的孩子用玻璃割开了他的喉咙……那些原先很猖狂肆意欺~辱我的人，一个个的都不敢惹我。”
白猿现在说起这些事，神情早已是不痛不痒，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真正让他铭记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是饥饿，是怨恨，还有……骨子里那无法对人言说的思念和眷恋。
“因为够狠，加上进步很快，我在特训营引起了上面的人注意。被丢在了精英班，这个班子的人不但能学知识，学语言，还能学技能。但这个班子的人，所面对的情形更加残酷。我所在的那个精英班，一共有六十人，每一天根据表现只有三十个人有吃的。后面三十个人，不但没吃的，还得被送到小黑屋毒打一顿。”
“刚进去的时候，我经常是被惩罚的对象。但我还是很兴奋，我想多学本事，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说不定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仇润芳听着有些心疼，她不知道一个小孩要怎么不幸才会经历这么多。最重要的是，在那样艰难的坏境中，他活下来了，而且一直走到了今天。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你是在同情我吗？怎么看现在你的情况才更加凄惨。”白猿面色不善。
他和她说这些，可不是让她同情的。
仇润芳忙举手投降。
“我可不是同情，只是觉得你小时候蛮倒霉的。我小时候啊，因为调皮总是拉着几位兄长闯祸，出事了哥哥们帮我扛。不过我家老头，最不喜欢的就是哥哥们包庇我，所以这之后只要有状况第一个就把我揪出来了。站军姿，扎马步，严重的时候还罚我扛着一袋玉米棒子做深蹲，阿娘和哥哥们求情都没用。我那时候就觉得我是最可怜的人，现在听听你的，觉得我还是幸运不少。”
“怎么我听你的口气，是在向我炫耀？”不悦消失了，白猿反而有些好笑地问。
“啊，就是在炫耀啊。别看我现在挺惨，等回到家我又是被所有人疼的乖宝宝了。”仇润芳笑眯眯的，但也只有极了解她的人，才能看出她笑的时候，嘴角那一滴滴的苦涩。
“那挺好。”白猿说的是真心的。
仇润芳这个模样，要没有关心她的家人陪在身边，那不知道会怎样。
“继续说你的故事吧，我想马上就要到最关键的部分了。”
“到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徒步走出了W国荒芜的大沙漠。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正式加入了C2。之后我的行动就不再那般受限了，我回到了我来时的地方，寻找着她的线索。我找了很久，但这座城镇经过战火的洗礼后，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气息。最后，在一张陈旧的老报纸上，我看到了一则女医生勇救平民，最后被敌人凌~虐射杀的消息。”
白猿蓦地闭上了眼。
那一幕，现今想起来，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等待了那么多年的人，在他被送上船不久后，就被人杀了，还是那么凄惨的死去。
那这么多年，他所等候的都是一个泡影吗？
仇润芳也挺愕然。
一个在战乱人人逃命的年代，能够放下自己的孩子和生的机会，也不忘记救人职责的大夫，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怎能不让人遗憾和感伤？
她听得出，白猿的声音都变调了。想必这件事放在他心中许多年，一直未曾释怀吧。
只是，这种感情绝不是他说的埋怨，至少不仅仅是如此。
“从报纸上，我了解了那群敌人的身份。多年过去，这些人早就先后被剿灭了。但还有一部分人，成为了混迹在W国海岸的海盗。C2一如以来的宗旨是破坏，那个时候我内心很疯狂，满脑子想的都是毁灭。他们觉得我很适合C2，加上我凭借一人之力，暗杀了我们老对手猎鹰在W国的负责人，狠狠还了他们一击。我得到了重用，成为了C2在W国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我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上宣示C2的存在感。而我看中的对象就是他们，第一个，我要拿这伙人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