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以谨体验不了林微吟的少女心,伸手拉她:“坐进来一点。假肢承重能力应该不是很好。”
林微吟一时竟然无法分辨闻人以谨在吐槽她的伤脚还是体重,少女的羞涩是没了,她一甩胳膊避开闻人以谨,试图甩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调调。她没控制好力度,为了保持平衡,身体往一侧偏了偏,刚好力气全踩在那只被挤过的脚上。
一瞬间的刺痛直击天灵盖,林微吟眼泪都要出来了,吸着冷气,下意识地往反方向卸力。
刚才动作大,这次反方向的动作更大,身下又是厚重柔软的被子,她真的没了平衡,整个人往闻人以谨的方向栽。
林微吟强行把脏话吞回去,手还没伸出去,闻人以谨先动了。
他直接伸手揽住了倒过来的女孩,这一下不是推拒,林微吟就直接磕进他怀里,一头漆黑的长发在他怀里铺开,发梢像是流云。
林微吟磕在他胸口,闻到他衬衫上清淡的香气。这次不是香水,是洗衣液的味道,非常淡的柑橘味,让林微吟想起她小时候扑进邓女士新收的衣服堆里,闻到的就是这样的香气。
她无端地紧张起来,后背紧绷,过了会儿才慢慢地从闻人以谨怀里爬出来:“不好意思,我的锅我背好。”
“哦,认错了?”
“也不能完全算是我的错。”林微吟十分诚恳,“你知道的,假肢这种东西不太好操控。”
“……”
闻人以谨沉默片刻,选择说正事:“我和你说过我家里人吗?”
认识这么久,尤其是后面机缘巧合的碰撞,林微吟大致摸清了闻人以谨的家庭组成。她敏锐地觉得他想说的应该不是表层的意思,努力在记忆里挖了挖:“我记得你说过,你爸妈离婚得很早?”
“我觉得算早,我十岁的时候。”
林微吟心说这还是个悲惨童年,搓搓手:“然后呢?”
“我和闻人明秀是双胞胎,她占个便宜,早几分钟出生。”闻人以谨说,“我爸妈离婚以后,刚好两个孩子,那就一人一个。我爸其实说不上来更喜欢谁,只是我妈妈硬要我,他就答应了。”
“……这样啊。”
“我妈妈住的地方和我爸住的地方隔得比较远,她带我回了她以前住的地方,之后又办了转学手续之类的。哦,就是我刚才说的老房子。”
林微吟感觉有点不对。
闻人以谨的语气很淡,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他提到父母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对父亲的称呼是单字,听起来很自然,对母亲却固执地用叠字,显出一种微妙的僵硬感。
林微吟暂时摸不出具体的感觉,想了想:“你和妈妈住啊。再然后呢?”
“她的衣柜边上有个箱子,大概这么大。”闻人以谨看着自己比划出来的那个不存在的箱子,忽然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如果她不高兴,或者看我不顺眼,就把我塞进箱子里。我在里面挣扎,她死死按着,有时我还能听见上锁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姬友聊天,说三千字不够闻人倾诉衷肠。
姬友:没事,你就先让他说一句,然后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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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天没复明
林微吟直觉她应该说点什么,但她这人一紧张就容易瞎输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玩意儿。这种情况乱说话要命,她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舌头,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好在闻人以谨并不需要什么反馈,他继续说:“我记得有一天她把我锁箱子里,然后出去了。大概四个小时……我不记得了,也许时间更长。箱子就那么大,我刚好能卡在里面,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木头发霉的味道。”
四个小时。
林微吟冷汗都要出来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感觉自己可能要胡乱输出,赶紧死死咬住牙关。
“而且箱子里空气有限,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没一会儿我就喘不上气了。好在那种老式的箱子就一把锁,使劲推可以推出条缝来。”闻人以谨说,“我凑到锁边上,使劲推盖子,有几下能推出条缝,看见一点外面的东西。空气进来,我在那个地方能换气。”
“熬到晚上,我妈妈回来了。我听见进出和梳妆台上的声音。我知道是她去洗澡、卸妆,然后对着镜子弄头发。”闻人以谨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想出去,就在里面踢箱子盖,使劲地推,但她没管我。”
林微吟清晰地感觉到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她咬着牙,还是没说话。
“等她全部弄好,我真的没力气了,只能撑着盖子,露一条缝把空气放进来。她终于想起我了,开了锁把我放出来。我被关了一下午,又饿又渴,就说我想吃饭。她让我自己去弄,说,”闻人以谨面无表情地复述江如烟当时的话,“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可我真的不会做饭。我又怕她把我再关进箱子里,只能回房间。到晚上我真的饿啊,连水都没有一口,我忍不住了,跑到厨房去找吃的。
“厨房里没有现成的东西。冰箱里有果汁和蛋糕,我不太喜欢吃,总觉得有股塑料味,但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偷偷吃了一个纸杯蛋糕。我偷吃东西,她肯定生气,所以我连灯都不敢开,也不敢回房间,就在厨房里偷偷地吃。”闻人以谨继续说,“快吃完的时候,她过来开了厨房的灯。”
他停顿了一下,林微吟敏锐地感觉到接下来的事情是重点,不由自主地挺直腰背,呼吸都快起来,等着他说下去。
“她果然很生气,不过没打我,也没把我关箱子里。她把冰箱里的蛋糕全部拿出来,和我说,既然喜欢偷吃,那就全部吃掉。
“我那时候还小,不可能全部吃完的。我说我不吃,我妈妈说,不吃就饿着吧。
“我回去睡觉了。第二天她没给我做饭,我想去吃蛋糕,她也不让我吃。
“到晚上我比前一天还饿,站起来都能头晕。我妈妈终于允许我吃东西了,她说把那些蛋糕全吃了。”喉咙里泛起一股粘稠的甜味,闻人以谨隐约感觉到了当时奶油糊住咽喉的触感,他按住胸口,强行把呕吐感压回去,“饿了一天,勉强也能吃下去。吃到最后几个我咽不下去了,她就盯着我,和我说,不够饿的话就再饿几天。”
“我害怕,只能硬把那些东西全部吃下去。没多久就又全部吐出来,当天晚上开始发烧。”
林微吟听得毛骨悚然,吞咽一下,努力放平声线:“那你……你爸来看过你吗?”
“输液的时候他来了。”闻人以谨点头,“我看见他就哭了,和他说我妈妈之前的事情,说我想回去,我不要和妈妈在一起了。”
“我爸不太信,但他没直说,只去问了我妈妈。我妈妈就像疯了一样冲进来,抱着我开始哭,一边哭一边问我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这样伤妈妈的心。”闻人以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居然真的笑了一下,“她哭起来很可怜。我爸信她,不信我。”
林微吟盯着闻人以谨看了一会儿,不出意外,他这个让人浑身汗毛竖起的妈应该和他长得有点像,这样一张脸哭起来梨花带雨,确实很要命。
她点点头:“那别人呢?”
“我妈妈和别人都是这样说的,说我撒谎。”闻人以谨说,“可能我看起来就不像个好孩子,所有的人都信她,和我说,不要撒谎,要听妈妈的话。”
“然后我妈把我带回去了。我知道我没路可走,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不听话的撒谎精。”闻人以谨像是忽然放松下来,“可我还想活着。”
“我不挣扎了。”他说,“她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让我道歉,我就道歉。她把我关箱子里,我只撑开缝把空气放出来;不给我吃饭,我就不吃;让我把我讨厌的东西吃完,我也硬地吃完,大不了到最后全部吐出来。”
林微吟一怔。
难怪他那么割裂,一时温柔典雅得像朵水莲花,一时又是颓靡冶艳的妖艳贱货。
难怪他会习惯性地呕吐,只能用精神类的药物强行压下去。
症结终于出来了,林微吟吸了口冷气,听见闻人以谨说:“有时候别人会问我,我妈妈怎么样。”
林微吟心说这问题问得可真好,她转头去看闻人以谨:“你怎么说?”
“我说,我妈妈很好。”闻人以谨露出微笑,恰到好处的甜蜜,这个笑在孩子脸上显得纯真无瑕,在成年男人脸上就有种令人汗毛倒竖的诡异。
他轻轻地说,“我爱她。”
林微吟反手摸了把后背,摸到一手冷汗:“之后呢?”
“之后我都很听话。大概两个月之后,年底,我外公和外婆来老房子里看我和我妈妈。我妈妈做饭的时候,我故意跑到厨房里去……其实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闻人以谨说,“反正最后她尖叫起来,把刀扔了,我手上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