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再想起也是一身冷汗!
他一开始也怀疑过侯婉,但山豆根是自己老母亲提来亲手煮的,侯婉也喝了,侯婉虽然有作案动机,但他想不出她的作案条件,怀疑也就渐渐淡了。
岑筠连对他说:“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定定地望着侯婉:“侯阿姨,这么多年我忍着没说,以为你会迷途知返,是我错了。不管我多么忍让,也只会是你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你血口喷人!那汤是你奶奶煮的,我也喝了!我只是给你端来,难道这也有错吗?!”
“汤是奶奶煮的,山豆根却是你转了几手送给奶奶的,端汤之前,你支开佣人,一个人在厨房里做了什么——难道没有监控,你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岑溪移开目光,看向呆立不动的岑筠连,笑了:
“我要说的,说完了。爸,这一次,你又选择相信谁?”
岑溪和岑筠连之间遥遥对视,侯婉在中间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辩解着:“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不可能的事!”
岑筠连无视侯婉的声音,怔怔地看着岑溪,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岑溪微微一笑,就像在笑他明知故问。
在他不以为意的微笑中,巨大的羞愧从岑筠连头顶降落,压得他险些站立不稳。
岑溪从前说过。
在发现串珠出自儿童房的时候,小小的岑溪在他面前哭着说:“不是我……”
他说了什么?
他自认理解他失去生母,不甘心新增继母和可能的威胁者心情,听他说完所有话,然后说了一句:
“……别这么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那以后,岑溪没有再在自己面前说侯婉一句不是。
他不告诉自己山豆根汤背后的隐情,只是在醒来后再次提出要去英国和岳尊一起读书,何尝不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自保手段?
想通其中关节,岑筠连恨不得现在就把侯婉大卸八块。
卧室里鸦雀无声,空气中却有看不见的波涛在激烈翻涌。
岑念就像在时停世界中一样,又一次成为了旁观者。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寸步不离地站在岑溪身边,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抓住了他垂在桌子下的手。
他的手冰凉,岑念轻轻扣住,像他曾经做的那样,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许久后,岑筠连哑声开口:
“没有证据的话以后别再说了,你早些休息……侯婉,你跟我出来。”
……
岑筠连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二楼卧室,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侯婉。
她偷偷打探着他的神色,不敢轻易开口触他霉头。
岑筠连脱下回家后还没有机会脱下的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神色疲惫地回头看向侯婉:
“看你那怂样,我会吃人吗?”
侯婉见他开口说话,立即含着泪水依偎过来:“筠连,真的不是我,医生当时也说了……”
岑筠连打断她:“我要说的是今晚的事。”
侯婉维持同个表情,同个姿势,继续哭道:“都是那些佣人嚼舌根的错,我今晚就去让张嫂卷铺盖走人!”
“你赶走了人,回头还不知道对方在外面怎么编排家里。”岑筠连冷笑一声,说:“明天你去口头教训一顿,这件事就算了。”
“好,都听你的……”侯婉说。
岑筠连冷笑一声,抖开肩膀上侯婉的脑袋,说:
“我说的是他们算了,你——我说算了吗?”
侯婉今天输得惨烈,不敢再多辩解,依着她对岑筠连多年的了解,这时候就只有卖惨一条出路,千万不能再和他争辩。
这么想着,她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瞬间泪如泉涌:
“你说!怎么罚我都可以,这次是我误会了小溪,我该赔罪!”她话锋一转,说:“我这张老脸无所谓,但琰珠现在是关键时刻,她不仅要面临高考,还要面临钢琴大赛参赛资格的最终选拔,家里要是整天不和睦,也会影响她的考试发挥……”
“你现在知道家庭不和睦了?”岑筠连冷笑。
侯婉为了嫁入岑家,做小伏低的时候不在少数,此时她也只是轻车熟路地握住岑筠连的手,赌咒发誓道:
“筠连,我一会就去小溪那里负荆请罪,从前是我太小肚鸡肠,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听信任何传言了!”
“呵呵。”岑筠连甩开她的手,说:“你还是别去岑溪面前讨人嫌了,这件事没完,但是看在琰珠的份上,我给你留点面子,下次就绝不会这样了。”
没想到岑筠连竟然这么轻易放过了她,侯婉绝地逢生,满脸喜色,拉着岑筠连又是一顿马屁狂拍。
“你少说点屁话……”岑筠连刚推开侯婉,忽然一拍裤兜:“我的手机呢?”
侯婉殷勤地去取他的外套:“是不是在外套口袋里?”
“好像落在车上了。”岑筠连拍拍口袋,抬脚往外走去:“我去趟车库,你去把佣人集中起来,该说什么你懂。”
“我一定会将功赎罪的!”侯婉说。
她背对着岑筠连,没有看见他走出卧室的灯光后,脸色融入黑暗,阴沉一片。
他走到车库,坐在自己私人行程时爱用的迈巴赫里,给一个号码拨出了电话:
“岑董?”
私人律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他的声音带笑,岑筠连却没心情陪着他一起笑。
“张律师,天凉了。”
“嗯?嗯……是挺凉了……”
“我要个净身出户的前妻,”岑筠连说:“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他开门下车。
走出车库后,他抬头看天。
天空繁星遍布,因为白天刚下过雨的缘故,格外清澈。
他唯一的儿子就站在四楼的露台边,面无波澜地俯视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短得只有十几米,远得又超过银河。
穷其一生也无法再填满中间的沟壑。
他的嘴唇颤了颤,想要问一句“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我?”
最终,他什么都没问,低头逃进了胡桃木的大门。
第169章
岑念坐在露台的躺椅上,看着眼前平静的背影。
半晌后, 她打破缄默, 问:
“什么时候安的监控?”
岑溪转身, 双手展开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笑着说:
“去年回国的时候,具体哪天我忘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指的是什么?”
他用闲谈的语气,将这一切轻描淡写:
“小许的异常是第一天发现的, 侯婉在花盆里装的微型摄像头要晚一点,是第二天夜里,我出来倒水时,看到镜头反光才发现的。”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怕打草惊蛇, 对不起。”
“对不起。”他再一次说, 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夜风吹过他的黑发,逆光又逆风,他的真意隐藏在冰冷的阴影里。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利用了你。”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微微笑着, 一副知无不答的良好态度,把她所有要问的问题一次性全答了, 挑不出任何错来。
岑念凝视着他。
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没心没肺,让她觉得陌生。
“怎么不说话?”他笑着, 目光始终专注地看着她:“觉得我很可怕吗?”
岑念默默地看着他。
“没关系, 实话实说就好了。”他笑着说:“因为我也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
室外的风越来越大了, 楼下的玫瑰丛簌簌作响,不远处的林荫道也被冬风吹出了哀婉的泣声。
岑溪离开栏杆,取下脖子上的浅灰色围巾,轻柔地给她围上了。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岑溪刚向屋内迈出一步,岑念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比她更凉。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他也没有多余温度,只是一直在匀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温暖给她。
岑念松开他的手腕,慢慢抱了上去。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比以往更急促的心跳一声一声如潮汐般向她涌来。
“……我说过你可怕了吗?”她低声说。
“……”
“我不怪你利用我。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她慢慢说:“我只是不喜欢你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他的声音在风中沙哑了。
“你只是利用我的同时瞒着我。”
“……”
“我不喜欢你算计我、试探我、欺骗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做那样的事。”
她迎着岑溪怔怔的目光说道。
她没有岑溪那么好的口才,没有那么深的计谋,她想要什么,总是直接出口。
“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她只是想客观陈述自己的想法,却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控诉:“不要算计我……像算计其他人一样。”
这才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在这之前,岑念没发现自己不喜欢岑溪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她。
但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对他也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