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将不好意思抬头的贾娇娇一道给打发开去,剩下老太太太太们再说笑随意些不提。
却说贾妍妍不免松一口气。
她原想着她家这长姐,最是个会装能忍不要脸的,之前还口口声声将出门子挂嘴边,脸颊都不见丝毫红润,何以今儿却这般羞涩?
结果仔细拿眼一端倪,这姐儿们头是低着的,眼是垂着的,嘴角却是笑着的,脸颊耳垂丝毫臊红也没有的——
你知道贾妍妍多害怕被上头的太太身边的姑娘身后服侍的奴婢们发现她姐姐是个恨嫁到没羞没臊货时的紧张么?
万幸顾家舅太太都是贴心人,石太太更是贴心贴肺的好人,贾妍妍一路将长姐护在内侧,尽可能和其他参加赏花宴的姑娘们隔开,又要不着痕迹让人只以为她家这姐姐是真羞着了,又还不能让人以为她们国公府的姑娘都是一羞臊就缩手畏脚的小家子气……
其中辛苦,就别提了。
好在她得的报酬也委实不菲,除了尹佳太太赠的一串南珠手串儿,又得兄姐掩护,很是亲眼看一回某两个小爷,又有贾赦卖力,也用他的角度筛选一回这两位,以及其他几个秦家兄弟看中、只和石家不熟的小爷们的优劣——
虽然这位的目光既与长姐一般诡异,脑子又仿佛还不如长姐狡猾好使,但贾妍妍挑挑剔剔地听了,总也算是个参考。
最难得的是还得了贾赦一句:“大姐和二妹的嫁妆也要备起来,偏太太忙得很,看来也只得我能者多劳,多多帮忙盯着点儿了。”
贾妍妍十分不信这傻哥哥能帮忙盯出个什么,虽然这家伙据说在古玩上的眼力确实有点,但女孩儿家嫁妆事,能做手脚的何其多,太太手段,能面上光又让人哭都没地儿哭的又何其多?
就是内有秦姨娘、外有舅舅们,贾妍妍都不敢说自己十分能防得住——
真有那本事,也不至于要乖乖将西小院的正院儿空出来,留给当时连影儿都没有的嫡女,以示恭敬了。
然而贾妍妍也算看得分明,老太太这几日精神头竟是一日好过一日了,虽大头儿是放在贾赦娶妻一事上,可贾赦有心帮姐妹们筹备嫁妆,老太太少不得也要分心一二看顾着,倒真能给姨娘省许多心呢!
这般想着,贾妍妍看贾娇娇越发大智若愚深不可测,也越发肯恭敬亲近着,也不肯再在西厢奴才们的问题上多话儿——
谁知道这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后招伏笔?
原看着她温柔沉默是个傻的,却是苦熬着长成后才出击的狠人,贾妍妍听着秦姨娘偶然得来的一些情报,越发愿意相信贾娇娇的忍耐和纵容都是必有所图的。
这么一来,才听说正院儿里头的动静时,她就没像之前一回两回的那么多事,只做不知,静等她这狠人长姐出招儿。
可不想,贾娇娇哪儿是什么善于忍耐故意纵容只待一击毙命的狠人?她且还做着完成主线任务、开启神秘礼包好回家的美梦,全不知外头传言呢!
如此阴差阳错,也真是时也、命也!
☆、第14章 下下签
尹佳太太的三儿子恰与贾娇娇同年,正是个已经适合成婚,但相对于女子,又不是那么急的年岁。
但尹佳太太是个厚道人,经石老太太在宴上与顾家几位太太们感叹几句岁月不饶人,顾氏老姐姐如今用得什么汤药之类的话儿,也很能理解老太太顾氏要赶着送长孙女出嫁、给嫡长孙娶妻的心思,行事便很不拖沓,赏花宴后,尹佳太太就托人上了国公府,贾史氏面上言笑晏晏,倒也应得爽快。
不过半月,纳采、问名二礼已毕,老太太精神头越发好了起来,就只等着尹佳家卜得吉兆之后,一气儿将剩下的四礼也行过,正好赶在腊月前嫁孙女,来年二月中娶孙媳,又有尚嬷嬷凑趣:“这么不算,不定等来年年节,就该有俩个大胖娃娃来给老太太拜年讨红封儿啦!”
老太太越发喜得无可无不可,待贾史氏越发和颜悦色了许多,前儿才请了一尊极好的文星神君给次孙贾政,又将宫里赐下的红珊瑚珠给了孙女儿们每人两串,独贾敏那儿是一对珍珠簪子,虽也只是南珠,但本朝之中,东珠乃是皇家威仪之物,原就不是寻常勋贵佩戴得起的,老太太赏的这对簪子,珠子论硕大浑圆、色泽晶莹,比寻常东珠都不差什么的,比贾妍妍在尹佳太太那儿得的珠串子,更是好上几层,更难得还是太后赏下来的,比起其他什么宫中贵人,更显体面。
老太太也算是看准了贾史氏,那就是个将次子看成眼珠子,对幼女也极尽疼爱的,还别说,这么两样儿东西赏下去,贾史氏对贾娇娇的事情仿佛更上心了,据说还开了自己的小库房,很是寻摸了几样好东西,给这庶女做嫁妆。
老太太听在耳中,倒也不急着让人去查验那几样“好”东西,睁只眼儿闭只眼儿的,只盼能快快将长孙女嫁出去便也罢了,其他物事,贾娇娇日后拿出来使唤是感念嫡母的心意,珍而重之供在库房,也一样是尊重嫡母的一片心,谁又能说半句不是?
可就是老太太这样一个老人精,也实在想不到,贾史氏为了贾娇娇,竟能做大那般地步。
尹佳家来行了问名礼之后,少不得要去卜卦吉凶——
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更有钱还能使磨推鬼,这儿女亲事,一般纳采问名之后,便难得波折,八字相合最好,若有那么一二不合之处,若真有意结亲,便总有高人、总有手段能化解的。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尹佳家,都没想到竟会在合八字上出问题。
可问题它偏就出了。
尹佳太太心腹嬷嬷董氏才从主子那儿取了自家三爷的庚帖,并贾家大姑娘的八字出门,不过半条街就遇上个混不吝的疯子,指着她一顿说,左不过是些引灾星入宅犹不自知的话儿,董嬷嬷当时心里头就是一咯噔,然而那人疯疯癫癫的,尹佳太太又是亲口命她必要往普渡寺寻那位尹佳家三代主母都虔诚供奉的度安大师询问吉凶,董嬷嬷自然也不会傻到这么几句疯言疯语就转道回府胡言的。
然而事有凑巧,度安大师竟是旬余前便坐化了,知客僧倒将董嬷嬷招待得甚好,还说了些“本是想着过几日便使人告知贵府一声,也省得下月初五再劳贵府太太们空跑一趟”之类的闲话,董嬷嬷少不得也要感叹几句“大师说来都近九十的人,如今归于极乐,也是功德圆满”等等,又可惜“我家未来三奶奶佛缘竟有些浅薄,偏大师又没个弟子传承衣钵”,知客僧跟着叹几声说几句,却又道:“师伯祖虽没个正经弟子,但净善师弟常在他身边服侍,也很是染了几分佛气,若是女檀越不嫌弃,何妨寻他问问?再有,后殿那儿的签文也是极灵验的,女檀越何妨卜一卦回去?”
董嬷嬷听了也在理,这做奴婢的虽然不好事事越过主子拿主意,但也没得事事都要主子踢一脚才动一下的,便转身随知客僧进了后殿,先卜了一卦,竟是个下下签,只道是“命中此事不顺当,费劲曲折终难成”,董嬷嬷心里少不得又是一咯噔,然一咬牙,将签文袖到一边,又虔诚叩拜再求一个,偏又是个下下签,不过签文换做“青鸟殷勤频探看,可惜孔雀东南飞”,董嬷嬷脸稍更是一白。
这董氏本是尹佳老太太的陪嫁丫头,而尹佳家这位董太君,原也是个汉军旗人,最是知书善画的,董氏跟着这位姑娘打小儿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少不得也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女,不过奴婢身份方才不显罢了,那“孔雀东南飞”的典故可如何不知?
只董嬷嬷虽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但被许了府中管事为妻后,又正逢事有凑巧,和尹佳老太太赶在前后两月生产,便成了尹佳家的二老爷,也就是尹佳太太夫主的奶嬷嬷。
因她素来是个谨慎恭顺的,尹佳三代婆媳又和睦,尹佳太太也不因她是婆母身边出来的就如何防备,倒因此更敬她三分,平日里头也肯重用,董嬷嬷跟了这位二太太也有二十好几年,一路看她从孙辈熬到自己也有孙辈儿承欢膝下的,实在不觉得这会是个让欢情薄的恶东风——
那又是因着什么,让她连着两签,眼看着竟是个不肯让此事“终难成”,便要让三爷和三奶奶落得个“孔雀东南飞”的下场?
董嬷嬷起身的时候,连着两下趔趄,险些儿又一头栽倒,显见是委实心慌。
也难怪她心慌,别看都是下下签,这后一道签文可比之前那道狠太多,孔雀东南飞,说的可是一个赴水自尽、一个自缢身亡的俩倒霉蛋,再如何是乐府双璧之一有如何,闲来无事赏一赏,兴许都要嫌弃这词儿太悲呢!
正好知客僧带着净善也来了,董嬷嬷病急乱投医,少不得要将签文递过去,恳言求化解,但净善连度安大师的正经弟子都不算,总有幸染得几分佛气,又哪里来恁大手段?
能拼着折损修为,提醒董嬷嬷几句“三爷是个好孩子,日后也自有好姻缘,且没得寻那样生而克母的丧门星上门”就已经是看在尹佳家供奉了普渡寺几十年的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