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照顾一下他好吗?”夏云容还在愣神,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会让楼淮变化那么大,就听见陈颜洛对她如此说道。
夏云容点点头,目送陈颜洛离去,才慢慢走向楼淮。
楼淮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嘴角满满都是冰冷的笑意,配上他那一身黑衣,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看夏云容走过来,楼淮没有说话,用力咽了咽唾沫,慢慢蹲下身去。
夏云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有点懵,一向需要她仰视的楼淮,此时居然蹲了下去,变得很矮很矮,需要她弯下腰才能摸到他的头。
楼淮双手拿着信,不拆,就那么静静看着信封上的一笔一划,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
据说欧洲人很难蹲下去,蹲这个动作却在中国大受欢迎。
夏云容在他身边蹲下,一步步挪过去,直到二人胳膊互相碰到才停下。
“我挺喜欢蹲着的。”夏云容轻声道,“虽然蹲久了腿会很麻,但这样子离地球近,有安全感。”
哪怕天塌下来,你蹲下去,视角就不一样了,你会清晰地感觉到重力的存在,感受到你不是一个人。
最起码,你还有地球啊,一整个呢,都是你的。
等不到回答,夏云容伸出手,大着胆子摸到了他的头发。
手腕一下子被人紧紧握住,楼淮转头看向她,眸色暗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她的腕骨。
“疼……”夏云容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死命去掰他的手指,“我这手腕上还有伤疤呢,过会儿可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啊!”
楼淮一下子减了力气,但还是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夏云容却一下子挣脱出来,猛地站起来,眼前多了一片星星。
“哼,我走了。”夏云容说着,三两步跑走了,小院的门开了又关。
她跑得太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楼淮站起来,缓缓拆开了信。
信纸是简简单单的白纸,像是小孩子的草稿本,上面是父亲遒劲飘逸的字体。
父母不怎么给他寄信,每封信,他都爱如珍宝。
“楼淮我儿亲启:
我跟你妈已经到了西藏一带,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也见证了很多人的悲欢离合,下次有缘讲给你听吧。
很抱歉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为了让你上学没办法带你走,请原谅你父母的自私吧。
游历了那么多年,我们二人考察了很多茶山,跟许多茶者切磋过,对茶道二字有了新的理解。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过年前我们会回来,以后我们会陪在你身边。”
信有两张纸,他刚刚看完第一张纸,整个人都处在难以置信的状态里面,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金黄色的东西,再一眼,便是少女盈盈的笑容。
“别难过,我请你吃玉米,新鲜的。”夏云容把一根玉米递给他,楼淮接过,有些烫手。
“谢谢。”楼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不许说谢谢。”夏云容却说道,语气坚决,“我也是凭着自己开心分你玉米吃的,你不用谢我。”
“看着我干什么?快点蹲下吃。”夏云容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命令道。
楼淮乖乖蹲下啃玉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本他一直同情这个少女,没想到现在被安慰的反而成了他自己。
夏云容蹲在他旁边,一句话也不讲,只是用手托着腮发呆。
等楼淮吃完玉米,她才站起来:“玉米棒子不要乱扔啊,扔垃圾桶里面去。我走了,晚安。”
“晚安。”楼淮回应道。
真奇怪呢,她明明没有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忽然就明媚了不少。
或许人都不需要安慰,因为安慰再真也只是言辞而已,又没有人能帮你过好这一生。
人需要的,只是陪伴而已。哪怕一句话都不说,知道我还有你就好。
直到回去,楼淮才有机会看完第二页信。
“我不知道我们回来对你来说是不是好消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现在想想,我们当初挺幼稚的,为了所谓的人生真谛,就这么把你丢下一去不回。但人也需要调整的时间,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恐怕我们早就崩溃了。
你也一样,我听说你的性子很孤僻,想只顾自己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我希望,在不仁的天地之间,你可以成为一颗星。”
楼淮放下信,缓缓推开窗户。
窗外没有星星,只有远处点点灯火不熄。
他这样的人,也能是一颗星星吗?
桌子上的木槿花依然新鲜得很,唇齿边玉米的糯香犹在,角落搁着的小蓝伞忘记了还。
短短两天时间,他就好像和夏云容认识很久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了解一个人。
梦里,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夏云容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
没有开灯,看了一眼夜光表,凌晨两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从容换好衣服,背上一个大包,拿起一把伞就出了门。
半夜的时候,楼淮被敲门声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人绝对是我写过的最别扭的一对了,真的。
猜猜是谁敲门?
第十一章
突兀的敲门声轻轻响起在黑夜里,饶是楼淮胆子大,也吓了一大跳。
楼淮翻了个身,不理那敲门声,继续闭上眼睛,回忆一闪而过的梦境。
不料敲门的那个人十分执着,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轻轻敲着,随后越来越紧促,就像催命一般。
楼淮知道是哪个大小姐在敲门了。
以往也是这样,她半夜害怕的时候就这样去敲楼在宇的门,楼淮的门在他隔壁,常常被吵醒,久而久之,他对半夜敲门就一点都不怕了,还能继续安然入睡。
楼在宇从来没有开过门,陈颜洛仍然能坚持不懈敲半个小时,直到她自己不害怕了才回去。
看来今天大小姐是没完了。
楼淮穿好衣服,揉揉眼睛,喝了一口冷茶,猛地把门打开。
门外果然站着穿着睡衣披着外套的陈颜洛。
她披头散发,低着头,脸都是白的,轻声唤道:“楼淮。”
“干什么?”楼淮冷冷问。
“我怕。”陈颜洛说着就离他近了一点,伸手覆上他的手臂。
楼淮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不耐烦问道:“大小姐,你怕的东西也太多了。”
每当夜晚有点声音她都要害怕,好几次就是因为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就半晚上不睡,谁劝都不好使,就任凭她在楼在宇房门前蹲着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怕还是假怕。
“我真的怕……”陈颜洛带着哭腔,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你听。”
夜晚的乡村十分静谧,没有人声,只有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偶尔响起几声短粗的鸟鸣。
陈颜洛见楼淮没有听出来,忍不住跺脚:“你仔细听,小提琴!”
楼淮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竖着耳朵认真听起来,就连陈颜洛再一次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也顾不上了。
山野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小提琴声,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但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凝神听了一会儿,陈颜洛忽然惊叫出声来:“梁祝!”
陈颜洛曾经学过钢琴,对乐曲本来就十分敏感,加上听力又好,是以听了一会儿就认出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楼淮也听出来了。《梁祝》是有名的小提琴曲,尤其是最熟悉的那一段,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哼出旋律来。
“我晚上一开始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结果就响起来这个小提琴声,吓得我只好来敲门了。”陈颜洛皱着眉头,自顾自说着,“要是在宇哥哥在就好了,好歹也比较安全。”
楼淮没有说话,只是凝神听着缥缥缈渺的小提琴声,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来。
见楼淮不理她,陈颜洛又说道:“这人拉得倒是不错,但半夜拉琴,怕不是神经病吧?”
她也就随口抱怨一句,却见楼淮猛地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她不是神经病。”
陈颜洛有些被吓到了,楼淮从来没有对她那么凶过,哪怕她几天前无意中脱口而出“混吃混喝”,他也不过是自己生气而已。
而现在,他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人。陈颜洛毫不怀疑,如果是别人说,恐怕会立刻被打一顿。
不过她自小被宠大了的,是以很快调整过来,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这样子说,那么拉琴的人你一定认识咯?不如去看看她呀。”
她的意思很明白,让楼淮赶紧叫那个人不要拉了。
“几点了?”楼淮忽然问。
“半夜两点半。”陈颜洛恨恨地说。
楼淮点点头,一下子关上房门:“你先回去。”
“好咧。”陈颜洛最善于察言观色,看见楼淮神情放缓,她立刻就乖巧点头,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印象里,楼淮还从来没有那么爽快就答应过她什么呢。
楼淮拿起手电筒,想了想,披上一件外套,打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