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是不是因为我,你才会接这个案子?别跟我说高大上的话,像你这样刚有些名声的律师最是挑案子的时候。这道理,我懂。”
律师这行当,就是由“名誉”堆砌起来的一个职业。
人们都愿意去找一个没有过败诉记录的律师,而不是找一个总是谈崩的不靠谱。林霂处于事业上升期,名誉对他而言,甚至超越了他的专业能力。
林霂沉默片刻,眼中的光在路灯的笼罩之中明暗不清,他说:“不是因为你。”
陈幼犀一愣,她这是自恋成癌了吗?还以为……
“一直以来,聋哑人的法律援助都是短板。不完全统计,我国有超过2700万的聋哑人,他们维权难,法律求助更难。我听不少前辈说过,有些案子涉及到了聋哑人,常常是最终是聋哑人承担法律责任。我并不是说,弱势群体在法律面前成了替罪羊,而是他们本就身处弱势,更应该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恰恰得不到法律给予的保护。”
陈幼犀听完这番话,倒是不再觉得自己自恋了,她觉得太狭隘,同时也看低了林霂。
“这是你学手语的原因吗?”她问,“你想去帮聋哑人维护权益?”
林霂的眼中似乎划过某种柔软,可消失得很快,他沉声道:“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律师掌握手语。”
陈幼犀又是一愣,她忽然发现她可能并不了解林霂。
两人就此沉默下去,寒风依旧呼呼的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在不知不觉中减少,行人也越来越少。
一辆公交车经过,车身上贴有《大河之舞》的广告,由爱尔兰舞团演出。
林霂知道,她什么舞都喜欢看。
“你……”
“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陈幼犀微微一笑,叫人看不出是否已经猜出林霂刚才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不管猜不猜的出来,林霂都不想放她走,将人拦下,他说:“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爽约的。”
那天……
陈幼犀下意识的不想听下去。
可不管想不想听,林霂还是不想放她走,他继续说:“事出突然,我没有能力去反抗。之后,我有想过联系你,可是……”
是什么?
八年前,林霂没有来。
不仅没有来,在那晚之后,他办理了转学手续,彻底消失在了学校,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也没有人再见过他。
陈幼犀那么满心的等啊,他始终没有来。
一年365天,八年就是2920天,如果他心里真的有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她,怎么会不来找她?或者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呢?这些都没有。
“你也说不出来了,对吧?”陈幼犀还在笑,眼里却是红的,“其实我真的已经没关系了,你就别再……”
林霂突然将陈幼犀拥进怀里,收紧了手臂,嗓音低哑:“对不起。”
这八年,他无时无刻不想回来找她,可却不知道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她。他甚至无数次的想,她不会再等自己了。可不亲自去验证,他又永远都不会打消回到她身边的念头。
陈幼犀本来不想哭,可扛得过霸总上身的林氏语录,却敌不过他的一个拥抱。终于,她嘤嘤的哭起来,把满心的委屈和埋怨都哭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林霂把人抱的更紧,“你骂我、打我,都行。”
“你真是……”
“嗯,我讨厌。”
“我……”
“老陈,你看那人像不像是咱家小犀啊?”
陈幼犀这一声“恨你”没能说出口,就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晴天霹雳!
老爸和老妈怎么会过来?
“肯定不是。我女儿要是敢当街和男的这么搂搂抱抱,我非得打断她的腿!”陈恪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犯嘀咕。他就是想,这要真是他闺女,他就揍死这个抱她的男人。
搞什么搞?他闺女还是个孩子呢。
“你懂什么?”叶美零最受不了陈恪宠女儿的思路,好像谁都碰不得一样,“年轻人恋爱就是图个浪漫!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追人的时候送菊花?”
陈恪听到这个陈年老梗,已然是脸皮奇厚,无所畏惧:“你还真别这么说!我就是这么把我老婆骗到手的。这就叫一鸣惊人!”
叶美零一脸嫌弃的回了句“老不正经”。
夫妻俩日常斗嘴的功夫里,刚才还抱在一起的男女早已经不见人影。
陈幼犀带着林霂躲在小巷子里,巴着墙边窥视着陈氏夫妇的一举一动,只见陈恪掏出来手机,紧跟着,她的手机就响了。
“喂,爸。”
“……”
“刚跟同事吃完饭,这就回家。你们过来了啊?那等我会儿。”
“……”
“哦。谢谢老爸老妈,我一定都吃了!”
挂断电话,陈幼犀看到老爸笑着和老妈说着什么,俩人朝着她的小区走去,估计是去放排骨了。
好险啊。
她老爸对于她的异性交往又或者是谈恋爱,管的比老佛爷还宽。只是他老人家看不顺眼的男的,他能数落的人家再也没脸面对父老乡亲,恨不得回娘胎重造一回。
陈幼犀松口气,一转身,却又入了林霂的虎口。
林霂眼神不太对,以往是冷的结冰,这次是要结冰。她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磕巴道:“怎、怎么了?”
他不说话。
陈幼犀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跟坐过山车似的,见他如此,也没心气去猜,随便得了。
“时间不早,你快……”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林霂耷拉着眼皮,顿了顿,说:“我以前和你父母打过招呼。”
“……”
陈幼犀心说就是因为打过,所以才得躲着啊!他被剥皮抽筋不要紧,她还有花样年华得去造作呢。
“都快九点了,回家吧。”陈幼犀说,“我……”
林霂抓住她的手腕,又不放人:“你,还生气吗?”
说实话,陈幼犀早就不生气了,甚至早就平静了。如果林霂不出现,她会彻底封存好过去。可偏偏,他回来了,还……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这份感情。
她的很多行为,就挺不上道。比如,嘴上说着做朋友,转过头又和人家吃饭。还有现在,还要求人家帮自己调查事情,结果把人家也给搭进去了。可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无法对林霂做到百分之百的拒绝。
此刻,她读出了他眼里的祈求,她就没办法说“不”。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无奈的低下头,轻声道:“我需要时间。”
林霂蓦地松了口气。
最起码不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这就很好了。
***
鲁军偷窃案,在三天后第一次开庭审理。
陈幼犀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向梅主任请了半天假过来听审,和宋老板坐在一起。
她之前看过不少模拟法庭的节目,甚至台里以前也有一档,可到真的法庭来,还是头一次。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庭下坐着的也就是她和宋老板,以及徐家人。
陈幼犀见到了一家之主徐世杰,这个人长相周正,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平整的西服,有一种知识分子的派头。
“我听说,徐家这男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追究了。”宋老板小声和陈幼犀嘀咕,“可他妈不同意,说什么犯了法就得追究到底。”
陈幼犀听这话,又打量了一番徐家婆婆刘阿姨。
她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说,还穿了和她儿子一样的职业装。相对于她,崔澜的打扮则没有那么正式,只是一身黑衣显出庄重而已。
宋老板也跟着侧头看了看那一家子,又说:“要我说啊,这钱也追回来了,干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可这夫妻俩愣是没拗过去老的。只能说这妈实在太强势了,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不舒坦。”
要是不这么提一嘴,陈幼犀还真想不到这处,她问:“徐世杰的爸爸呢?”
宋老板把声音压得更低:“早就没了,得没二十多年了?听说也是个教师,好像是去支教什么的,遇上天灾,牺牲了。”
如果是这样的的话,那这位刘阿姨兴许还真担得起“强势”二字了。
陈幼犀念大学时,在图书馆翻过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里面就有研究过“寡母”这一群体的。
这样的女人由于要面临巨大的生活压力和社会压力,所以往往会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也会把自己所有力气都使在孩子身上。久而久之,过高的期盼和过多的付出,就会导致掌控权的滋生和强大。像是寡母过多干涉子女婚姻,比如儿子找的媳妇全都给搅和散了的例子,数不胜数。
“诶诶,门开了。”
陈幼犀收回视线,审判长、陪审员,以及各法务人员按照顺序依次进入庭内。
审理即将开始。
第30章
身穿律师袍的林霂,无疑是耀眼夺目的。
他进入席内,傲然而立,随同其他工作人员宣读誓言,一字一句,格外有力。
陈幼犀不由得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律师掌握手语”。之前,她对于职业的认知比较有限,毕竟她的理想是当一名舞蹈演员,并不是电视编导。可此刻的林霂,让她感受到“志向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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