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安慰?”我问。
火光柔媚,面前的这个人,不懂得哭,也不懂得笑……但他在我最需要之时,陪在我身侧。
他开口答:“是。”
“若面前是铁心兰,你也这般安慰?”
“是。”
“若是怜星宫主呢?”
“不敢。”
“就是喜欢你直白……”我抓住他的手,“那你记住,这世上只有一个孙盈余,只有孙盈余才需要你这般安慰,不是铁心兰,也不是你的怜星师傅!”
他听不入心,但他答:“好。”
“那么你可喜欢孙盈余?”问完即刻补充,“不许说不喜欢!”
“喜欢。”
我便笑了笑,挽过他的手。心里也渐渐明白,无谓在这种时候扭捏作态,眼下再矜持都好,醒来时他也不会记得,那何不随了自己心意,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与他不离左右的人是我,若我还懂得知足,此刻便应觉得满足。
平复心情上路,然而未走几步,“啊”的一声,脚下被绊了个正着。
也没有多想,低头去看,黑暗中有些模糊,但也算瞧了个实在——就在树底的野草之中,藏着一双眼瞳、一双惊恐而骇然大张的眼瞳,俯首间,正直直地与我对视。
那是人的眼睛,来自一具死去多时的尸身。死人有什么好怕?我如此安慰自己,顺手拿过江无缺手中火把,执光便照。
尸体的姿势为仰躺,肢体蜷曲,衣衫破烂,全身伤痕累累、绽开的皮肉也因此向上翻卷,肤色惨白怪异,并且不见血污,应是被细雨冲过,下陷的胸口,其上还留有一摊小小的水洼。
我蹲在一旁,将尸体翻了面,除去背部贴地的一块皮肤出现溃烂,这人皮肉腐化的程度并不严重,说他死去多时,是因为他四肢的肌肉已经萎缩变形,而脸上却仍保持死前一刻绝望扭曲的神情,皮下是骨,神态狰狞,嘴巴又超出常理地大张,便像在这张死相恐怖的脸上,硬生生开出一个黑洞。
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具尸体让我想起九龙祭坛的山顶,那种与尸体为伍的不适感,忽然之间,死尸的胸膛猛地颤了一下,我以为自己眼花,就算是尸僵,也不可能出现在这种死去多时的尸体身上。但是有一点奇怪的是,如果这个人死在这里,那么以这片雨林的气候条件,他的皮肉不可能只是小面积的腐烂,除非——
除非他死后,有人改造了他。
“糟!”当意识到事有不妙之时,却往往为时已晚。
还没时间站起,地上的尸体便似受了感召,直勾勾地挺坐。也就只在一瞬,我与一张死人面孔擦着面皮相撞,撞到正!
而等我慢慢抬高视线,对方也一点点、迟钝地扭过脖子。
尸臭扑面,气温骤降,目光混沌,却在那一丝混沌之中,我看到了对于生命的渴望——那是一种,将一切生命抹杀、将黑暗延续、将鲜活之物归为同类的渴望!
我倒抽冷气想逃,但是用力过后,却发现双脚早已失去知觉。
殿主说过,若有朝一日遇上嗜血的活尸,第一是斩掉他们的头,第二还是斩掉他们的头。
我虽然不知这具尸体爱不爱血,却仍是在第一时间大叫——“江无缺!快,砍下他的头!”
话落之际,便是一颗人头滚落于地。
令人赞叹的出手,迅疾,且狠辣,一瞬间,危机解除。
我有些傻眼,甚至还未从方才的惊恐中回神,但眼看着无头的尸人向一侧翻倒,肢体僵硬,如无人操控的木偶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重重落地,回归静默——真的不是想要同情,只是觉得,尸体后那个所站的持剑之人,比起真正的死尸、其实更为令人惧怕。
如墨之夜,模糊不清的人影,明晃晃的剑刃。
前一刻,他还拍着我的头说“不怕不怕”,而今手起刀落,比切菜还要利落,难怪连殿主那样一个残忍之人,都不由得心悦诚服。“铁面……”殿主曾如此称赞杀人后的江无缺,“真听话,听话得像一只狗……”
不过也全靠了这般的江无缺,才能在一切尚未发生以前,将隐患掐灭。
我自地上爬起,镇定后才发现手腕被抓出伤口,后知后觉地有了痛感。
随手洒了些药粉止血,再想走,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书上说,野外遇到孤狼,千万不要心痒去杀,因为会引来狼群。狼群追人,无休无眠,不会停止,直至追上你,将你生吞活剥为止。
却没人告诉我,原来南疆的尸人,也有同样的特性。
其实我并不是很确定,是因为砍掉一只活尸的脑袋,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慌张、弄出了太大的声响,终引来群尸追赶。
本来,我是嫌这密林静时太静,却不曾想,原来这一路走来的每一颗巨木之后,草木繁盛之处,每一片阴影之下,竟都藏着那样一具扭曲怪诞的死尸,会行会动,会循着人的气味追踪而至。
也难怪,死人多了,活物自然就会少见。
不久后曦光初现,灰蒙微弱。
我本应觉得喜悦,因为这代表山林到了尽头,我终要看到黎明,然而失去林木作为掩护,我与江无缺一路的发足狂奔,又能奔到哪去。
山林之外,不代表是生路。
但是半途陷进沼泽,才真正是穷途末路。
当我一脚踏入柔软腐叶,脚踝深陷之际,本能已先于理智,抽出腰上束带抛缠向周边树干,另一端死攥在手里,勉强维持身体下陷的趋势。
而前方,根本未被泥沼绊住的江无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这就是武林前辈与无为小徒的最大区别,即便他没有经过思考,多年的经验却已是最好的保障,踏叶踩水的轻身功夫,看来我输江无缺,实在太多太多。
身后,尸人转眼追至,如出笼猛兽,积极而接连有来。若我是他们,此刻也当感动得热泪盈眶,多寂寞的林子啊,今日终于来了活人。
围成圆圈,将我与江无缺团团围起。
圈子的范围步步缩小,我早已急得冒汗,偏偏江无缺不闻不动,仍在原地等我指令。
我却更倾向于他来告诉我如何去做,我相信,如果是江无缺,此刻一定有办法带我逃离这里——相反,我从来没有那个才能救人与自救。
关键之时,远处出现笛音。
细若游丝的一线音调,伴随草叶间窸窣游动的声响……
忽而,一只花纹金蟒从天而降。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遭气流因其波动,隔空一个长蛇摆尾,便将争先恐后的尸人打散击飞,江无缺身边,危机已经解除,而我却听到身后传来“噗”的一声——猛回头,一滩黑臭液体,当即直溅面门。
我被尸人支离飞溅的液体喷了满脸,也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奇怪的粘液,总之糊住了眼口鼻,腥臭恶心。却在这时觉出几丝怪异,急忙擦去粘液看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眼前竟爬来只半人高、通体紫黑的巨钳蝎子,我惊惧地屏息,剧毒的尾后针便在半空高高翘起,寒芒一闪,眼看就要向下刺来——却又是“噗”的一声,近前的尸人在蝎针之下肠穿肚烂,而我却再次被飙了满脸粘液,运势背到极点。
只不过,这毒物参与战局,我第一次见,而毒物大战尸人,我更是闻所未闻。
一时间呆呆地看得出神,直至感觉腰上一紧,不待反应,身体便已腾空飞起。
早就猜到有高人出手相救,因此不甚慌张。但若我知道自己此时正被一条肉红色的蟾蜍舌头缠住腰际,或可该放声一叫。
安全着陆,搭眼,惊魂甫定的我,向来得及时的救命之人大恩言谢。
却不曾想,对方是个小姑娘。个头都还不到我腰际,全身盛装,是那种过节时苗人才会穿的青蓝印花衣裙。然而裙子却不如饰品繁复,头戴与之不称的宽大银饰佩冠,有两个头那么大,面上则覆着脸谱,绘图似是苗家凶神,一时间也看不出个究竟。
“还不快多谢五仙教主救命之恩。”
身后一道极为相熟的嗓音响起,我回过头,便见到素衣宽袍的傀儡师,似笑非笑,正与江无缺比肩而站。
“有句什么话来着,”我同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刻怕不是叙旧的时候。”傀儡师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随他而去。
……
不久后,山中岩洞。
“她真是五仙教主?!”我指着面前盘腿而坐的小姑娘,不信发问。
教主瞪我一眼,随后闭目静息。
“小声些!”傀儡师无奈,“这位确是五仙教主,因修习独门内功而致身形变化,至于本来的年纪,两个你仍有足余。”
我半信半疑,又去瞧教主面上遮得严实的脸谱,似乎什么殿主教主都有这个毛病,不爱以本来面目示人,且面具总喜欢有多丑、便绘得多丑。
“但你们……”我指着周围环境,这实在不是什么舒适宜人的环境,算得宽敞的一个洞穴,壁顶不高,白日也不见光,中间一堆柴火照亮四周,余下则是黑暗压抑。没有坐卧寝具,什么都没有,傀儡师却说,他们已在此处躲避了五天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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