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缺……”他顿了一下,片刻后问,“你如何令他听令于你?”
手一抖,所握利剑便深深陷入殿主手腕,与先前不同,剑刃拔出,手间晕开的是大片殷红血水……“果真如我所想。”殿主挑唇笑了笑,忽而又捏起我下巴,不顾血水染红衣袖,微微前倾,与我对视,“……如此钟情于他?”笑意有些模糊,便松开了手。
“殿主?”
“不必紧张。”他抬手点住手臂穴道止血,才道,“早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你当我真是傻子么,看不出你于我背后所做之事?”
我噤声,他也不再说话……最终两人并肩而坐,各自看向眼前峰峦,夜色愈发浓重。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间,一只冷凉人手蓦地握住我脚踝——“啊!!”我失声尖叫,慌忙起身后退,脚一软,又倒坐回地上。
冷凉的月色投向脚边,我看清那只人手所属的某具死尸,此时已缓缓抬头,而尸身本仰躺于月下,肢体僵硬,因此头与颈项只能勉强离开地面,却抬得不高,手臂向前伸出,十指如骨折脱臼一般,弯曲得诡异。
正当我心寒出神的间隙,忽又觉颈后一凉,惊慌回头,迎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腐臭之气,我眼前,一张青白人面,面相枯槁干瘪,面颊腐坏生出斑点,月色中与我正正相对的一双眼球,眼神污浊混沌,近在咫尺——
“啊——!!”我胸口一阵狂跳,急急地想往后躲,然而视线所过,余光所及,偌大的一座祭坛,所有死尸开始一具具慢慢蠕动,像长眠之后终究醒来,有些是茫然又无谓地试图坐起,有些则好像某种四肢行走的野兽,身体贴于地面,缓缓向前爬行……
“不要——不要过来——!!”
死人循着活人的生气,一点点向我靠近,我觉得胸口有一根弦,猛地紧绷——身体瑟瑟发抖,便已经吓得不能动弹——救命……谁来救救我……千钧一发,脑中一片空白,便有一个称谓于不经意之时脱口而出——“殿主——殿主——殿主你在哪里——!”
“盈余!孙盈余!”忽然传来一人焦急叫喊,似在耳侧,似又隔了很远,我皱眉,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所见,是静谧夜空,月色撩人……我怔楞,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此时,我靠在一人怀里,这人的气息阴冷急促,微哑的声调,靠近我耳边不断安慰:“孙盈余……没事了……不用怕……”
“我没事……”重重舒出口气,我想坐直,挣开他怀抱——但殿主却手臂一收,将我抱得更紧。
“一次……”他哑声,“……最后一次……”
我知自己挣扎用力都是徒劳,便索性放松下来,任他竭尽所能地用力抱着。
“做噩梦了……?”很久之后,他问我,但却不等我回答,又说,“……想不到你如此胆小……”
对方的话中带着些许笑意,我当即觉得心头一堵,“是你自己太过胆大!”我道,“要人与一地死尸并坐赏景,我不若你心智坚强,自然会怕……”
“……夹枪带棍……”殿主却评论,“你不也已不若从前?……从前,你更怕我……”
我闭嘴,不再出声。
“……若有一日……”他的声音有些恍惚,温和细致,“……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侧,便也再不会有这些噩梦……孙盈余,你帮我做一件事,”他沉声,点出主题,“事成,你我再无瓜葛。”
“……殿主请讲。”
“到小鱼儿那里,设法取回《丧神诀》入门之法……待事毕,我自会将江无缺送与你,作为答谢。”
“明白了。”我点头,“但我何德何能?你又凭什么,让我听你吩咐?”
“这倒由不得你。”他答,“钻心虫蛊此刻便在你体内,我要你死,你会立时肠穿肚烂而亡——若我开恩留你一条性命,你会受万蚁噬心之苦、经络摧折之痛……痛不欲生。”他的声音很低,说这些话时平静轻柔,倒也没有要我痛不欲生的狠毒,只像是随口一说,说出事实而已。
我渐渐觉得脊骨冷凉,除此之外,没有惊惧愤恨,稍稍侧过头问他:“你何时下的蛊?”
“问得好……”他手指划过我脸颊,“我不会趁人不备,我提醒过你……血里有毒。”
……
由九龙祭坛回竹林屋舍的一路,我不断在想,以殿主的行事作风,若要借由小鱼儿之手从飞雁山庄取回《丧神诀》拼图,其实很简单,以江无缺生死做要挟便可以了,无须通过我,而他将我送回小鱼儿身边,更不像有什么深谋远虑的心计,反倒像直接推开我,从此再不相关。
至于钻心虫蛊一类生不如死的恐吓,他说过太多次,早已经变得失去了该有的效用。
进竹林,天色变明,两人的脚步都不快,各自想着心事,以至于院落前一眼见到与胡夫人并肩而站的仇心柳,殿主猛地定下脚步,我没留神,从后面撞到他身上。
伸手扶住我,不远处,仇心柳满脸痛恨矛盾地看向殿主,映着竹叶青泽间细薄的一线晨光,女子纤巧的五官出落得明艳动人,微微扬起下巴,仇大小姐欲言又止般挣扎了许久,终是软软地吐出两个字:“爹爹……”
殿主点点头,看向一侧胡夫人,胡夫人则低下绯色眼眸,淡淡地说了句:“……星恨……正在屋里……”
殿主神色不变,连我都猜到了,仇心柳会与解星恨去而复返,过了这么久,需要弄明白的事,也早该弄个水落石出。
于是他迈步向竹屋去走,我则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仍是一前一后,到了闭着的房门前,殿主略略一顿,背着身道:“……借此机会。”
我心中一凛,殿主已伸手推了门。
幽闭昏暗的房间,一小圈光亮由窗格子里丝丝透入,窗下桌前,解星恨俯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他身前,江无缺两眼低垂,同样一动不动面向房门安坐,身旁空气静止,像一具毫无感知的木偶,对周遭一切不为所动,神情木然。
门侧殿主低低开口,问:“不记得他与你有血海深仇?竟跪仇人,可对得起你死去父母?”
此话一出,我清楚看到解星恨背影狠狠一震,继而像石塑泥雕的背影终于慢慢有了动静,缓缓抬头,半转过身,向门边投来视线。
先看到殿主,再看到殿主身旁的我,解星恨始终面无表情的脸,神色倦怠,两眼赤红,眼神冰寒如刺,透着一股清冷的恨意……
☆、第五十四章
解星恨约战殿主,三日后,赤血巨木,决一生死。
胡夫人在一旁连连摇首,到底是孩子,与江玉郎还顾什么江湖道义,若真有心救父,便该不择手段杀了殿主,否则一切只是空谈。
最终仇心柳陪着解星恨一同离去,我却没有顺殿主的意思紧紧去追,因解星恨看我,像陌路人一般冰冷敌视,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在殿主身边这么多年,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一路以来,他早已相信了殿主为他编造的身世,也相信我,甚至曾在囚室狠狠刺过江无缺一剑,那一剑,令江无缺几乎绝望,现在世事轮转,当我做好准备,再一次看到解星恨静静跪于江无缺脚边的那一刹,才明白一切有多残忍,对一对父子,咫尺相隔,相见不得相认,这一幕有多残忍。
无论如何,江无缺都没有办法清醒着面对江云,那个终于不再是解星恨的江云,去日里每每追问:云儿如何——那个我所熟悉的江无缺,是我令他们父子如此,或者殿主更多沉溺于报复的快感,但我却实实在在地在利用他们,也利用了那个人,来缓解我所有的愧疚……
夜深人静,我向飞雁山庄发出讯息:江玉郎已经有所行动,所以在《丧神诀》于江湖掀起轩然大波以前,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个秘密昭告天下,让武林人士共襄盛举,选出领袖,前赴寻宝,这是坐收渔利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因为,我们手中有两个棋子——江玉郎、与江小鱼。
讯息发出后,我坐在竹叶沙沙的庭院中出神,明月已退,四下寂静,忽然间想起殿主与我面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你没本事救下江无缺的儿子,后日赤血巨木,我便叫那两个叛徒有来无回。”
他真下得了手吗?我苦笑。
轻微的一声门响,我回头,江无缺走到我身后,“天晚了,去休息。”他道。
我错开眼,不远处门后,暗地里一道人影,静静看着院中一切。
“我快要走了。”去拉江无缺的手,“你要照顾自己,记得我的话……我也是你的主人。”
“是。”江无缺答。
我站起身,暗夜模糊,我凑头亲他的嘴唇,看门后的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自觉一笑,我对江无缺的感情,他早就深信不疑,在他心里,我千方百计牵制他,为的一切都是江无缺,所作所为,所有的异动,甚至不用刻意掩饰,他早已为我构想出最好的理由——这一点,他从不怀疑,再坚信不过。
我骗倒了他,也骗倒了自己。“江无缺……”伸手抱住他,头埋进这人温和又叫人安心的颈间,“如果我真的喜欢你怎么办……你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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