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傀儡师立在床侧。
他不出声,我将手按在额间,慢慢坐起。
然后我穿鞋下床,走去桌边倒水,傀儡师跟在我身后。
茶水倒了满杯,我手捏在杯沿,回过身,手猛地一扬,一杯水便全泼在了傀儡师脸上。
傀儡师低头垂眼,没有抬手去擦。
“抬起头。”我道。
他慢慢抬头。
“多年不见,一向可好?”我再问。
傀儡师静静看我,细长的眼眸,眼中的光线,一如既往阴冷,还有忌惮。
“你果然办得一件好事。”我点头,“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九死一生……济州妖师,你不要以为我爹器重你,我便不敢动你,这一连七年下来,三年我花在仇皇殿上,四年却流落在外死生一线,你献的好计策,若不是我福大命大——”猛一伸手,我抓着傀儡师的衣襟将他拉到眼前,“我还真不知自己有命没命,能再回到这里,见你一面?”
“小姐。”傀儡师直视我,终于开口说话。
我松开手,坐到桌边。
“小姐身体可有异样?”傀儡师问我,“可觉得哪里不妥,可有哪处记忆遗失、或是模糊?”
“都没有。”我答,“十年孙盈余,我什么都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傀儡师阴寒的眼神看向我,唇边勾起一丝淡笑,“小姐吉人天相,更是聪明绝顶,主人梦寐以求多年的《丧神诀》宝图,如今即将被小姐纳入囊中,可喜可贺。”
我皱眉,“你怎么会知道?!”
傀儡师略略低头,回答不紧不慢,“方才我有见过仇皇殿主,他说起小姐的样子,便已经向属下证明一切。”
“这还不是得多亏你?”我冷笑。
傀儡师摇头,“属下只是在仇皇殿主耳边多做了几次提醒,真正令他拱手献上秘密的人,是小姐你。”
我挑了挑眉,收下奉承,不置可否。
……
四圣之首,化名孤苍雁,江湖正道飞雁山庄的主人,人称:盖世奇侠。
我是他的女儿。
十年孙盈余,到如今催眠解开,我才觉大梦方醒。
十年前,我爹初得济州妖师,曾命他对仇皇殿主江玉郎施行过一次傀儡之术,当然,并不是要江玉郎与如今的江无缺一样,我爹只是想试探,他一手扶植的黑道统领,是否会对他存有二心。
然而傀儡术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江玉郎无意间吐露了《丧神诀》的存在。但这只是一个开端,接下去,无论傀儡师再用何种手段,都无法促使神智不清的江玉郎再多说一字。
傀儡师献策,派一人潜入仇皇殿接近江玉郎,赢得他信任,最后套出《丧神诀》所在。
而那个人,就是我。
我接受了傀儡师的催眠,以为自己是四海“孙仲景”大夫的女儿孙盈余,与他们共同生活三年,最终被召入仇皇殿。
孙大夫一家与我爹素有渊源,一同参与了那次催眠,并搬迁至仇皇殿最近的城镇,四海。
花去十年时间,好在一切,终于有了结果。
如今,我一点都不怀疑江玉郎对我的信任,甚至我可以肯定,他对我有意。
虽然江玉郎从不愿对自己承认,虽然当我还是孙盈余的时候,他对我百般利用,但是我相信傀儡师的催眠之术——这也是为何,我要做大夫,又为何我偏偏要做江无缺的大夫,为何殿主会被人怂恿在囚室墙后观察我与江无缺的举动,为何他受伤时总被我看见,为何傀儡师故意找我调毒接近于他,为何有密室疗伤那一幕,为何他想杀我、却总觉得下不去手?
答案到今日,终于摆在了我的面前。
傀儡师说他的这种催眠之术,可以经年累月,不改变人的心智,却可借由话语与心理暗示,令人慢慢地去相信一件事。
至今日,虽然当中出现了一些曲折,我被小鱼儿带往恶人谷,又与傀儡师断去联系四年,但好在祸福相倚,阴差阳错之下,我不只得了《丧神诀》的秘密,更间接得到了三把钥匙,如今只差了一把,在武当。
济州妖师推门进来,我正坐在桌前画图。
反身将房门关紧,他向我走来。
“叫你办的事,”我问,“可办好了?”
傀儡师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已经照了小姐吩咐,将武当禁地藏有秘宝的消息传扬出去,如今天下鼠窃狗偷之辈怕是蠢蠢欲动,都已朝着武当而去。”
“就是不知谁能得了那油袋子。”我叹气,搁下笔。
“小姐,”傀儡师道,“油袋子风声走漏,难道小姐不怕仇皇殿主怀疑,反对自己不利?”
“怕他怀疑?”我觉得好笑,“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件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别忘了,他能有今日,靠得是我爹的扶持,难道我还会怕他?”
“是。”傀儡师应声,“小姐好见识。”
“啪”——我伸手,将砚台连墨,猛一使力,一同推到傀儡师脚下,傀儡师后退半步,终是没躲开,被墨水溅了一声。
“小姐这是为何?”傀儡师站定,挑起眼眉,不动声色问我。
“为何?!”我起身站到他眼前,“问为何是吗?好,那我来问你,江玉郎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背着我与我爹,替他行事?”
傀儡师声音不变道:“小姐言重了。”
“言重?一点都不言重!我问你,江无缺的傀儡术一连解了多日,你可解开了?是不是非要等到最后一日,你才来告诉我,其实傀儡术根本无解,江无缺一辈子都醒不了?!”
沉默,济州妖师一双细长眼睛,眼角上翘,静静看我。
我冷笑,“江玉郎的承诺不可信,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但你却帮着他一同向我隐瞒,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小姐……”近距离,傀儡师盯着我的眼睛,片刻之后,才慢慢叹气,“主人说过,留着江无缺尚有用处,傀儡之术不可解。”
“不要拿我爹来压我!” 一声大叫,我皱眉,因为对方脸上已经有了嘲讽之色。
“是主人的大业重要,还是小姐的私情重要?”傀儡师淡淡笑着问我,“小姐心里难道没有计较?”
慢慢吐出一口气,我移开眼,“无论如何,我命令你,解开江无缺的傀儡术。”
“属下无能为力。”
“好,那你告诉我,如何令他听令于我?”
“小姐小看仇皇殿主了。”傀儡师笑着道。
“什么意思?”我问。
傀儡师答:“江无缺所中的傀儡术,只会令他听令于一人,那人便是江玉郎。”
“连你也不行?!”
“是,我的话,江无缺听不进耳里。”
摇头,“我不信,一定还有其他方法!”
傀儡师再一笑,“没错,的确还有另一种方法,不过我想,小姐应该不会采用。”
☆、第四十一章
仇皇殿囚室,我没想到,一番周折下来,如今已成傀儡的江无缺,竟然还会被殿主囚在这里。
黎明天未亮时,傀儡师帮我避开守卫耳目,让我进了囚室,去见这个我发誓再不相见的江氏兄弟之一。
囚室里,一切未变,甚至连灯火的明暗,都一如往昔。
江无缺穿着单薄白衣,没有被锁,静静坐在室内一角。
我走至他身边,他半张眼,没有人吩咐他闭眼睡觉,他便这样坐了一夜,甚至可能更久。
“江无缺……”我蹲下,慢慢叫他。
他并不理会。
除了铁面与斗笠,他的脸色依然白得恹气。
伸出手,我屏息,拉开他长衣的系带,然后为他慢慢退下衣物。
这便是,傀儡师所说的另一种方法,天下间只会有一对两只傀儡之虫,一只被种在傀儡体内,另一只被种在主人的体内,而如果还有第三个人想要控制这个傀儡,只会有一种办法,便是同房之事。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这两人非得是一男一女,否则无效。
我闭起眼,将头探上前,想要亲江无缺的嘴唇,但是动作太拙劣,不是成心,却将牙齿磕到了他的鼻尖。
应该是痛的,他没有呼痛,也没有皱眉,我笑自己女子心态,以前为他诊病喂药,如何亲近都不会觉得怪异,今日却只将指尖放在他冷凉的肩膀,甚至连嘴巴还没有对上,心便已经怦怦直跳。
“江无缺。”我近处看着他的脸,他有很温和的眉与眼,每一次用了心去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大概只有好人,不皱眉时,也会让人觉得他在忧心,偏偏他却从来不曾忧心过自己。
江无缺垂眼,眼中无光,也没有焦点,傀儡师说,当他醒来时,并不会忘了做傀儡时的一切。
也就是说,其实他现在是醒着的,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法控制自己将现实与该有的行动联系,或者这一切与他,更像一个梦,他眼睁睁看着,无法逃离。
我靠近,用舌头挑开他的嘴唇,还要加上手,手捏住他的颚骨,才能将他的上下排牙齿撬开。
如果我还是孙盈余,这是孙盈余的第一次,或许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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