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孙什么——小心!”
两声喊叫,我只关心江无缺,匪首却还要顾及我,然而最终拉住我,一剑刺进文鳐精口中的人,是殿主。
他将剑刺进去,手也划过那一嘴尖利的牙齿,伸进文鳐精嘴里。
这文鳐精,看起来像一尾鱼,偏偏生得比人还高,浮在半空,全身青鳞精光闪闪,身子一动,鳞片上的精光便随之流转,转出七色。
“铁面,杀了这怪物!”殿主吩咐。
江无缺便从一侧攻来,一棍将文鳐精敲了个肠穿肚烂。
匪首在一旁啧啧出声,殿主收回手,拳头上鲜血淋淋。
“让我看看。”我冲上去想要拉过他的手,却被他轻易避开,“管好你自己。”他只道,“进去怕会更危险。”
我低下头不再出声。
……
说起移花宫冰封,论及原因,还在这里的主人、邀月。
小鱼儿曾说,当年邀月疯癫而去,便是带着其妹怜星的尸体回到移花宫,经年累月,邀月以明玉功寒气维持怜星尸身不坏,不知不觉间,练至第十重的明玉功,威力无穷,寒气蔓延,竟将这好好一座世外宫殿,从头到脚给冰封了个彻底。
殿主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我一点头绪没有,却也不会傻得去猜,他只为带铁面人来看一眼,昔日江无缺可望而不可及的两位师傅。
移花宫机关被破,五盏不灭明灯亮起,进入正厅之前,殿主回身叮嘱匪首:“一有不对便带孙盈余离开,不可停留,否则我第一个先杀你。”
匪首一叠声称“是”。
我问殿主:“那你呢?”
“我要找样东西。”他答,径自望向铁面人,幽幽道:“便是死在这里,也会有人为我陪葬。”
我直觉眼前将有事发生,偏偏殿主转身先行,匪首向我使眼色,我也只得沉默跟上。
但谁知,甫进移花宫大厅,事情便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
邀月宫主,肤若水玉,发若银涛,这一堆死物间更胜死物的活人,见到我们三人第一眼,便立时暴跳,合掌攻来。
这个女人,即使生死之间的一瞥,也令我震动不已。她怎能有如此摄人心魄的气势,即使疯了,满头华发,神经质地叨念与自语,自语间凶狠出招,却仍是让人畏惧而不得不低首心折。
出手时,她招招猛攻,咄咄逼人,江无缺为所有人挡在最前。我总以为,江无缺是无往不利的,江无缺的武功,在我心中更是无法仰望的天神级别,然而此时,面对邀月已臻化境的明玉九重天,那个头戴铁面的男人,却只有吐血挨打的份。
砰一声——邀月一掌打在铁面面具上,冰晶顷刻凝结,瞬间爬满铁器的一整张脸谱,下一霎,便听得更清脆的一声裂响,铁面人的铁面,像寒冰爆裂碎成无数粒晶莹剔透的晶屑,直直冲射到四面八方——最终墨黑的长发落下,江无缺,一张苍白削瘦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四年多后再相见,我看得有些发呆。
所有人都静立看他,江无缺的脸,满室冰凌的衬托下,完美得像不存一丝瑕疵的白玉,淡莲静水的光彩,眉目清晰温润,唇边缓缓落下殷红血迹,他似是不觉,只持棍站立……比起囚室中最后一次相见,此刻的他,气色不好更差,眼光沉寂,面无表情,像隔绝了所有一切,站在了不同的人世。
邀月忽而惊呼上前,脱口两个字我听得一震,更是一痛。
“玉郎!”曾经的移花宫主便高呼着这个名字冲向江无缺,她本已收手,她上前,只为看清那个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玉郎江枫——然而她到了跟前,江无缺先是一掌劈至,紧跟着又是一棍横扫,邀月空手格挡,另一手直取江无缺咽喉。偏偏对方不避不闪,拼着暴露死穴也要与她同归于尽,这是毫不珍惜生命的一种打法,因江无缺眼中,自己的性命,随时可以双手予人。
即便邀月疯了,也知道躲避,她避过江无缺重击,反身夺下江无缺手中铁棍,随手一掷,再一欺身,迅即点住那人全身上下各处大穴。
江无缺不动了,邀月便也不再动了,她靠近,似有些迷乱、却是更加沉迷地、去看向眼前这个人,这张、与玉郎江枫同出一辙的脸。
“怎么办?”我扭头问殿主,却发现他关注的根本不是那二人,而是大厅中最深处,那一块一丈高、晶莹剔透的巨大寒冰。寒冰之中,隐隐可见一人窈窕身影,白衣震古,恍若梦幻。
那人便是怜星,令江无缺记挂了半辈子的怜星宫主,如今,在那块冰晶里,容貌如昔,神情如初……
“不好!”匪首低叫一声,下一刻我便也知道了不好。
邀月转瞬将江无缺拖到寒冰之前,一把揪过他发根便将他脸孔抬起,用力令江无缺的脸抵住冰棱,邀月高叫:“妹妹,你快看……姐姐为你将江枫带来了……快看,快看啊,他便正在你身下,你可欢喜……我可怜的妹妹,姐姐带来了江枫……你可欢喜……”
这太荒谬了,我一脚踏前,有心想去阻止,却左边手臂被人制住,右边手腕被人扣住,殿主、匪首一左一右,牢牢将我固定在原地。
“那女人疯了。”匪首道。
“那女人疯了啊!”我叫。
“那女人疯了。”殿主一把扯过我的手,竟是转身,将我拖出正厅。
“你是故意的!”厅外,我用力甩开殿主牵制,“你只怕邀月误了你的事,便故意要江无缺与她过招,你知江无缺敌不过她,你知最后会成这般局面,即使邀月没有将那副铁面打碎,你也会让江无缺自己脱下,你就是要利用他那张脸拖住邀月——是不是?!”
“是又怎样?”殿主淡淡应一句,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
“找东西。”他头也不回地应道。
匪首追过去,一边还拉着我,“老大找什么?四方帮你找。”
……
而殿主要找的,是一幅卷轴。
最后在一处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寻得,那地方,原是移花宫的厨房,而卷轴,便正与成堆的枯柴摆在一起,结满一层冰晶。
我见殿主要做的事做完,便急不可耐地转身回正厅,身后听到匪首高声与殿主搭讪:“你看把孙公子急的,满心满眼都是那冰窟中的小白脸。”
我脚下一滞,小鱼儿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还是故意说给殿主听的?当然,我不会以为他想借此撮合我与江无缺,那铁心兰于他如小妹,他又怎可能任人抢了他大哥、又拐了他的妹夫?
正厅之中,我一抬眼,便就傻眼。
这是多么淫/乱震撼的一幕,江无缺竟被邀月压倒在地,此处配合国家严打,哔——
这一幕,我说不出,只觉得胸口刺痛,却又不明白是如何痛,上前一步,脱口便叫:“铁面,杀了你身上之人!”
前一刻还在邀月身下,江无缺听话得像再木讷不过的一具人偶,此刻他却骤然抬手,手势狠绝,毫无保留向邀月脑后击出——同一时间,我觉得左肩剧痛,竟是被人扣着肩膀离地转过一圈,再一瞬,殿主伸手到我眼前,“嘶”一声揭去我脸上面具,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侧过半边身子。
我捂脸抬起头,听到身前缓慢又冰冷的质问:“谁准你向他下命令?!”
当我再抬高视线,却只看见那红纹面具后的目光转开,人再不理我,向寒冰前走近——“殿主!”
冰前,江无缺奇袭不成,再次被邀月制住,殿主却是拼着硬受邀月一掌,五根淬毒银针近身打入邀月体内,邀月跪地,便听我身边的匪首长出一口气:“好险……”
然而这好险,却并没有真正过去。
仍是冰前,殿主不知是气我还是气江无缺,但他却是真的生气了——气得疯了,一把拖过地上的江无缺,也不在乎那人呛出一口血,全身衣物散落,真气涣散,殿主便真正做了与方才邀月一般的事……抓着江无缺的长发将他整个人顺着冰壁提起,他要他看向寒冰中的怜星宫主,冰凌间、再虚幻、却又再真实不过的不可方物之人。
“看啊——!”殿主用手指抠住江无缺眼睛,“快看啊——你爱了一生之人——如今便在你眼前——我让你张开眼看啊!”
“你疯了!”我跑上前,便看到殿主猛地回头,一双急怒中亮得出奇的眼睛,令我有些畏惧,甚至想要后退。
殿主最终移开目光,膝盖抬高,从后方一用力,将江无缺下半身抵到冰上,又扯他头发将他的脸往后拉,手指则由颊边两侧分别撑开江无缺的眼,一侧两根手指,一指死死按在眼窝下方,另一指将眼皮扒开,眼眶被无限撑大到极致……
我在一侧,清楚看到江无缺的脸因扭曲而涨红,白色的眼球漫布红丝,瞳孔却已经涣散扩大,像将死之人,茫然地,什么也看不到,混沌又无措,只能安静认命地承受着外界所施予的一切。
泪水,最终因压迫与长时间眦目而从眼角溢出,流至殿主手上,流不动终结成冰……江无缺的颈项被逼得向后弯折,突出的喉结,白皙的肤色上全是旧伤……下巴高高扬起,双眼则没有一丝余地,清清楚楚映出那个冰中之人——绝世之姿,经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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