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收回手,突然无力地发现,此时再说这些,终究为时太晚。
当江无缺无比磊落地承认这一切,他却偏偏在所有之后又追加了两个字:“不是……”令我蓦地一愣。
若不是,他方才说得那么多个“是”,难道是在耍我?只是没有谁比我再确信不过,或许曾经的江无缺会口是心非,或许江无缺满腹苦衷、总不能够坦荡磊落地说出心中所想,但是铁面人不会,铁面人绝对、绝对不会说谎。
这一切……我早就已经隐约猜到,凭江无缺的为人,他不会真的恨我,他真正要做的,从来只是帮我走出仇皇殿,即使那时候,在囚室里,他早就已经失去所有,再一步,对他来说是万丈深渊,却因为对我来说是逃生之门,因此他愿意去走那一步。
一个人,把自己当作一个黑洞,身边人所有的苦难他都要去吸收,最终的结果也就会变成这样,将自己也吸了进去,只剩一个空壳。
他不该这样,我背叛了他,他应该恨我,不应该再觉得欠我。
伸手碰那张铁面,如今的江无缺,终于变成了他口中最为羡慕的那类人,对时说对,错时说错,再不用口不对心,再不用因为他人着想而令自己受罪,再不用去羡慕别人活得何等真实……至少此刻他,从里到外,再真实不过。
“铁面你记住,”我靠近他头侧轻声耳语,“从始至终,都是孙盈余欠了江无缺,所以江无缺不欠孙盈余什么……”
“是。”他低声回应,吐字清晰,毫无感情。
……
荒漠行至中途,三人路过一处绿洲。
补充些清水与干粮继续前行,不多久,便有一群沙漠悍匪拦下去路。
匪首是一疤面大汉,那疤与小鱼儿的疤不同,是从头顶一侧到下巴另一侧,不多不少将整张脸倾斜着一分为二,相当惊悚。
疤面匪首上前,也不多言,也无凶神恶煞以外的任何表情,只两个字——“抢劫!”便领着二十多名手下,扛着刀,一路伴着黄沙,冲锋而来。
“铁面,护好你背上之人。”殿主这次,再不让江无缺出手,反而是自己稍显乏力地迈步,迎了上去。
然而殿主出手,却其实比江无缺更狠,他只打别人要害,下手后又留手,听人活活哀号至死。
血溅流沙,铁面人没有接到杀人命令,只护着我左闪右避,直到一名悍匪由身后偷袭,刀把脱手打在我身上,不久前我才受了江无缺的莲静掌,此时乱了血气,再忍不住,“噗——”一口血,擦着铁面人脸边喷出。
身下的人,便猝然顿住了。
“铁面……?”
铁面人猛地站直回身,我在他背上,被他带得一甩,眼前突然看到一人,正是那疤面匪首。然而匪首并不是偷袭之人,他只是正好跑向我们,却正正与江无缺面对。
江无缺原先握棍又要背我,两手都不得空闲,这刻他却只用一只手托住我,一棍向匪首戳去,那匪首气势汹汹而来,结果一头撞在棍尖吐血扑倒,扬起漫天飞沙,摔在我与江无缺面前。
不多时,一众悍匪,也都尽数到地。
“走吧。”殿主满手是血,声音却依然平淡,收了剑转身便走。
这时一人声音却赫然响起——“格老子的!”便见那本应气绝身亡的疤面匪首,撑地,晃晃悠悠地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匪首向我们三人走来,殿主回身,向这人瞟上一眼。
“老子平生没服过谁——”匪首靠近,忽地一抱拳,躬身道,“三位英雄,本人大杀四方,敬服英雄身手能耐,请英雄们收四方为跟班,带四方一道上路。”
江无缺当然是没反应,我则是不该反应,只剩殿主,面具后似是冷笑了一声,回他:“你不死便罢,如今还偏要来寻死——”说话间,便要动手。
“等等——!”匪首顿时大叫,手护住头,道,“小人还有个别名,叫沙漠活地图,若是英雄把小人带在身边,平常人走七八日的路,我只消两日便能把人领到了。”
“哦?”殿主收回手,似乎真动了心。
因此匪首大杀四方也就借机说:“三位英雄,请!”
……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小鱼儿死而复活的能耐,他死了三次,竟都还死不去,最后一次更无稽,索性在三人眼皮底下复活,活过之后还不安生,缠着殿主带他上路也就罢了,此时更开始肆无忌惮,到了荒漠中沙坨村的小酒寮,腿一架,开口便说了句他绝对不该说的废话。
“这位仁兄,”匪首去问铁面人,“怎地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莫非是哑巴?”
我瞪去一眼,疤面匪首便摸着并不光洁的下巴嘿嘿一笑。
“兄弟,”偏偏他又一次凑近江无缺,手指向我,道,“这小白脸必是看上你了!”
“噗——”我一口水便喷到对方脸上。
匪首不高兴地抹两把脸,瞪我一眼,却还是逮着铁面人问:“兄弟,我看你对这小白脸也不错,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噗——!”
我已经再喷不出第三口水。
殿主伸手拿过茶壶,开始慢慢为自己斟水。
匪首贼心不死,果然又问殿主:“我说,这铁面兄弟怎么都不吭声,难不成心事全让我猜中,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啪——殿主重重将茶壶放在桌上,这一声响虽不大,却终究是吓了我一跳。
横扫匪首一眼,殿主又移过目光去看江无缺,开口,我真没想到他会再继续这个话题,更没想到他会说:“铁面,回答这人的问题。”
“是。”一直安静对坐的铁面人,终在这时,开口说了一个字。
得到殿主支持,匪首果然更起劲,他一倾身,向江无缺指着我,问:“兄弟,这人,如何?”
江无缺抬起一直下垂的眼睛看我,那眼中并无焦点,看向我,慢慢答:“不知。”
匪首自讨没趣,于是问我:“小兄弟叫什么?”
“孙盈余。”
“兄弟可喜欢孙盈余?”这是疤面匪首下一道问题。
“不喜欢。”
匪首皱眉,“兄弟怎能不喜欢?”
这是问题吗,这只是匪首的自语,然而江无缺并不知道,他仍是答:“铁面不喜欢孙盈余。”
所以问题应该是——
“江无缺是否喜欢孙盈余?”殿主的声音响起,我惊诧无比地向他看去。
江无缺是否喜欢孙盈余……这几个字,如余音绕梁,于每个人耳边延长叠宕出无数种回响……
铁面人失神的目光下垂,这个问题与我无关,因此他已不再看我,却也久久没有回答殿主的问题,像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答案,嘴唇僵硬地闭着,这是第一次,他作为一个傀儡,长久地,怠慢了主人的问题。
……
“沙漠之后有什么?”后来我问匪首。
匪首瞪我一眼,明显怪我明知故犯、无端端破他的天仙局。
所谓沙漠活地图,其实都是可以自封的。
要出沙漠之时,殿主将我叫到一旁,教我如何自保。
瞥了一眼我手中的鱼肠剑,“攻过来。”殿主吩咐。
我却犹豫,“非要用剑吗,万一伤到怎么办?”
三步外,火色纹路的面具,殿主似乎一笑,“你不就是大夫么?”反问,“伤到又如何?”
我知道他瞧不起我,江无缺静立一旁,匪首则蹲在远处看好戏,我将手中短剑握紧,“那好,殿主小心——”
一句话未说完,人已举剑刺出。
然而风沙扬扬,我明明眼看着殿主不动不躲,等扑到眼前,剑下一空,却只觉得头顶的强光耀眼,身子便已越过那道人影,等惊觉自己扑空猛然睁大眼时,再回身,殿主的剑刃已抵在我的喉间。
“你出手太慢。”他沉声,一双比青烟还要淡色的瞳孔,便近在我眼前。
“再来。”沉声过后,仍是逼我与他拆招。想我,一个平时只会拿暗器乱丢的大夫,身法也只是较普通人轻盈了少许,捉空空儿我是不在话下,但是与殿主过招,我却连一招都挡不住,而他并不嫌烦,一点点为我演练,教我如何抓住先机、如何在敌人发招之时强攻,如何瞬杀,如何保命。
小鱼儿在一边看着,果然汗颜。
到最终,我一头大汗,殿主却只说了句:“绣玉谷你不是想了很久?如今,便在眼前。”
☆、第三十四章
绣玉谷,移花宫,冰封之地。
“老大,”匪首叫殿主,“来这鬼地方做什么?冷冰冰的,别是闹鬼!”
殿主不理他,能将他带到此处,已是他的死缠烂打。
“铁面,”殿主吩咐,“去将机关打开。”
铁面人领命而去,我旋身看着一片冰晶覆盖的移花宫——这哪里是移花宫,寸草不生,寸土不复,没有琼花仙草,没有莲池蝶舞,这里只像是一座巨大的、死气沉沉的水晶宫,房顶屋檐,全部结冰,冷得透骨,更入心。
殿主令我将包袱打开,拿出寒衣自己穿上,匪首则用力瞪我,含义明显,夸我好命。
等江无缺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一条硕大的文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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