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故事的人常说,铁心兰左摇右摆水性杨花,甚至连小鱼儿都说:铁心兰看着无缺公子时,眼中的光全是亮的。只是在说这话之时,小鱼儿是带着酸意的。江无缺却比谁都看得通透:铁心兰并不是太聪明,因此才格外忠于自己的心意。她不若小鱼儿精灵,又怎么会懂得小鱼儿对她言语上的轻蔑与嘲弄,只因看不起她喜欢他。
越是喜欢自己的人,小鱼儿就越是瞧不起、越是要去欺负,即便心中喜欢对方也喜欢得厉害。
所以女子是要哄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苏樱,能受得住小鱼儿的恶言恶语、恶行恶相,因此就算没有江无缺,铁心兰也未必会一直追着小鱼儿跑。但铁心兰又确实是爱小鱼儿的,无论自己受何种委屈,无论自己的好心被对方如何轻视,她始终义无反顾……正是这一点,令无缺公子视若珍宝,更将尽心竭力守护铁姑娘视作自己的一种责任。
而江无缺,也只有真到了自己力不从心的时候,才会放弃这份责任。当身中白夫人的销魂针、针入笑穴之时,他癫狂笑着央铁心兰去找小鱼儿,那时他身不由己,并不是想见铁心兰失声恸哭。但也正是那次死里逃生,坚定了他心中再不能压下的另一个念头。
“决战前,心兰来求我不要杀掉小鱼儿。那时我曾想:为何所有人都不希望小鱼儿死,我便就该死么,甚至连二师傅……也希望留下的那个人是他……但我已做好打算,战败后必要留一口气,我要亲口告诉怜星:我对她,已非师徒之情……如此想时,赴死,反倒成为此生最为期盼之事,因为不论她怎样看我都好,我终是找到了机会,坦诚自己的心,却没有想到……”
江无缺顿住,这个没想到,终究又逃不过一场求而不得、上天入地再难成就的遗憾。
“决战之时……我盼小鱼儿能使出五成手段,只要五成,我便就死了……但那时,我已不是有心让他,人群中,大师傅亲手冰封二师傅,我眼睁睁看着她们争执,却不能停下决斗去阻止整件事发生……因那时,我终是明白到……”江无缺闭起眼,已经出口的话令他面无血色气息纷乱,然而还未出口的,却令他骤然心痛、扪胸痛咳起来。
“你知不知道……”他拉着我,仿佛他必定要在这一刻、将这句话说个完整,否则下一刻,将再没有勇气开口重复:“……世上总会有一种人,手脚落残却毫无怨尤,终身受制依旧甘之如饴……二师傅在临死时,她本有机会自救,我也有机会救她,但那般结果,从来都不是她乐见……有些事,收藏了太久,藏不住时,一个眼神便可将尽心掩盖的所有秘密暴露……长夜明月,可知为何明月之旁总伴孤星?……死别一刻,我才终算看了个明白。”
江无缺握拳,像死人般的手,又细,又白,唯剩瘦骨支撑,当握拳时,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其实非分之想这种东西,并不需讲求身份,也从没有合情合理一说,将死之时,二师傅向大师傅看去最后一眼,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心兰看小鱼儿时是那般,我看着二师傅时,想必也是那般……
“从头至尾,二十年复仇之计便是死局,并不是姐妹二人同时倾心玉郎江枫,也不是假意献计以保婴孩性命……怜星想救的人,从来都是邀月,只是仇恨如火,最终谁也救不回谁而已……
“星月苍穹……在二师傅眼中,大师傅是她头顶的明月,因此她拼着一死,也不愿见大师傅泥足深陷,复仇成功又如何,她不过是想要她解脱……因此我没有出手救人,逢敌之刻、生死大战,我脑中所想的,却是一些再平淡不过的小事,例如……原来我并不是我爹的影子,因为二师傅眼里从来无我;例如,死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当痴心妄想永世不偿,在所有人期盼中死去,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我没料到,原来真相竟是那般,小鱼儿死而复生,所有人都来恭贺我与江小鱼兄弟相认,所有人都在庆幸移花宫宫主阴谋破灭,但我又该如何,我本是准备一死了之的,因此前一刻并不伤感,但是下一刻,我却连死的理由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是那般高兴,我便应当欢笑与他们同喜,可是我做不到,我在刚刚……死了师傅……”
江无缺垂下眼,轻讽的笑意早已变得模糊不堪。“所以,我不可轻易言死令身边之人伤心,更不能负了心兰,她为救小鱼儿劝我手下留情,但我死,她也愿为我抵命……只是令我想要生死追随之人,不是她,对她的好,因为我需要有一个人,去对她好……”
轻轻舒出口气,他仍是看着自己握拳的手,这么多年,如此之久,只因他不想叫任何人失望,所以守了一个秘密将近十年,十年前他想死而不得,自那时起,他如何做到在人前欢颜,如何让自己忘却怜星、忘却那个人最后看向邀月的一眼,如何骗过铁心兰,如何骗过聪明绝顶的小鱼儿——心念俱灰之人,他又如何多活了这十年?
“对不起……”我伸出手,没碰上他以前终是收回。
“对不起什么?”他问。
“我不该追问你以前的事……”
“……”他摇头,“一件事憋在心中如此之久,再不说出来,只怕……”
“江无缺,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很轻一声门响,殿主覆面的脸,不早不晚,出现于囚室的铁门后。
我与江无缺同时抬头去看,但这一刻,我看的不是门外,而是江无缺的脸。
他该如何反应,若是知道我诱他说出这埋藏已久的秘密,他会如何想我,大概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也不会恨我,因他连邀月都不恨,正因为如此,他才令自己的人生变得无以复加得可悲。
“江无缺,对不起……”我轻声道。
他有些诧异,显然觉得我第二声道歉有些多余,而他却还未及开口讲安慰我的话,殿主便已走到我身侧,一把拽起我的手,将我提了起来。
与我对视一眼,殿主这一眼中的含义非常明显:若我敢轻举妄动、或是不听安排,我家中的那四口人命便再难安好。
“你输了。”悦耳的嗓音温和迟缓,眼光并不看向江无缺,却在看我。
“想知道的你已知道……”江无缺此时也是在看我,即便如此,说话的对象却也不是我,“她本就是你的人,我从未指望她拿真心待我,此番你既如愿令我吐露所有秘密,今后,便是将她杀了也好、放了也好,只求你千万别将她再摆到我面前。”
我愕住,江无缺再一瞬的目光凉寒若冰,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看人,而他现在正看着我。
原来他早知道我骗他,却为何愿将秘密和盘托出?真的只是憋了太久才要说出来?我想不通,但我至少知道,他方才所言往事句句属实,江无缺并不是江玉郎,绝不会拿这种事骗人。
“既然是最后一次,”殿主仍是看着我说话,语气轻柔又蛊惑,“那就再看最后一次吧。”忽然靠近我,伸手一扬起便扣住我的后脑,再用力往下一压,我不受控制,脸被硬生生地推到江无缺眼前。
江无缺闭眼。
“你若闭眼,我便立时捏碎她的天灵盖。”
言毕,我同时感到头上方五根手指传来的压迫。
江无缺睁了眼,近处与我对视,“对不起……”我道。
他静静看我,没有殿主期待中的生不若死,也没有遭人背叛的一点一滴痛不欲生,一切都很平静,但我却清楚得很,这一次,或许是我平生最后一次再看江无缺。
而他的眼中,已无生念可言。
☆、第二十章
四年前,那时我于仇皇殿囚室最后一次见江无缺,在那之后,再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我,被殿主软禁,至死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后来黑衣人自昆仑返还,在我说明一切后,将我救出仇皇殿。
原来黑衣人便是易了容的小鱼儿,他诈死,只为将对仇皇殿的探访由明处转到暗地,以此削弱殿主戒心,好趁机钻空。
只是不料,无论他如何明察暗访,始终都不能参透仇雠根底。常理说,江玉郎与小鱼儿也算得上对头,凭小鱼儿的机智,以及对江玉郎的了解,要猜出他的身份本应一点都不难。
但小鱼儿却说,正是因为他太了解江玉郎,所以几次三番想到这个人,最后却又都被自己否决。
江玉郎是什么人,在小鱼儿眼里,那人不过是有些手段的小狐狸,但充其量也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他不相信江玉郎会为了害别人而不顾自己性命,那日的雪山之顶,若不是江瑕领着一群孩子出现,江玉郎对阵江小鱼,明明胜算只有五成,但却拼死也要逼小鱼儿落崖,可见,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惜命如金、为保命什么都肯做的江玉郎了。
再则,江玉郎最得意之处是躲在暗地害人,他强就强在面上一套、背着你又是一套,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前一刻与你称兄道弟,后一刻翻脸无情,失了手还能转瞬间调整心态,再叫你一声大哥……这样的人,最拿手的是做戏,最丰沛的就应该是神情,但如今只有小半张脸显露人前的仇皇殿主,有哪一点神情可以令人联想到江玉郎——那个无论嬉笑怒骂、都能做出十足功架的江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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