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明白何谓喜欢的同时,江无缺发现了另一样事:两位师傅都会在同自己某一时的目光交会里失神,但大师傅是转眼间的爱恨交缠,而二师傅,是一种更为压抑沉积的情绪,那时的他,还看不透。
但他猜出了一些事,就好像他的某一位至亲必然与两位宫主存在渊源,就好像他也知道,她们养他,爱并不一定多于恨。
一个人,如果被人养来惟命是从,那这个人除非无脑,否则便应该知道,自己的主人,并不一定要真正爱护自己,她们只是需要他,像需要一件器具。
但邀月对这件器具灌注了恨意,她没有发觉,这一点竟然被江无缺提早地发现了。
而江无缺只是摆在心里,同时默默去关注另一个人罢了。
当我问他:“你真的,喜欢怜星宫主?”问题出口时,甚至我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这竟然可以成为一个问题。
毕竟那人是他的师傅,比他大了近二十岁,且不说最开始的奸计,只是对他的隐瞒,令他们两兄弟手足相残的恶毒用心,他事到如今,千万不该,是带着这样一副痴迷的神情,再回忆起当初月色下的种种。
江无缺自然知道我的震惊,只是笑,一边又将眉不自觉地蹙起……“是。”他答,毫不迟疑,毫不隐瞒。
这便是江无缺的第一个秘密。
我无法想象。
“你喜欢自己的师傅?你知道她们或许利用你、你也知道她们或许与你有仇,你却仍然喜欢她们其中的一人?”
他垂下眼,借此掩盖其中可见的艰涩。
那么出谷之时,令整个江湖盛赞的无缺公子又是何来?那个十全十美、毫不沾情爱的神人,原来并不是不解□□,只是早已尝过了,且苦不堪言。
因为我相信,无论多么强烈的迷恋,江无缺都不会宣之于口,那人是他的二师傅,他可以摆在心里敬爱,但在心底处、又无时无刻不怨恨自己存下作卑劣之念,一时要强压着不显露声色,一时又要怪自己亵渎了那月下孤清之人,自责不已。
江无缺这人,便就是个一生为他人而活的人,你可以说他无欲无求,求了又自知不得,索性最初时便选择做那个没有爱恨喜怒的花无缺。
所以完美无缺是假的,不懂痛苦欢愉是假的,不懂得生死离恨、不懂得追求嫉妒,全部都是假的。
是那样一个单纯至极的人、强硬地、伪装出来的假象。
“那铁姑娘呢?”我问。
提起铁心兰,江无缺的注意被转移,他淡淡念起那个名字,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于他,也只是另一桩生死两隔的无奈。
提起铁心兰,我想到的,却是那个除去美貌、只剩善良坚定的女子。
这是我听说书人形容的,铁心兰很美,但除此之外,武功不济,头脑不济,可说是拖泥带水、女子三心两意的典范。这是别人评论的,我只听,并不参与讨论。
不过我的两位哥哥却总是羡艳不已,他们认为单是美色就绝对足够了,至于武功才智,那才是影响男人从女人身上获取趣味的真正拖累。
至于有人争,代表那个女子够美。
我此时去看江无缺,果然在他脸上寻得了一分温柔之色,往日囚室中的场景也变得清晰,那个要一起到老的约定,定情的玉簪,都是江无缺曾在梦中呓语的内容。
忽然地,我有些希望,江无缺是真心喜欢铁心兰的,那么于人于己,都会是一段更为轻松自在的前路。
然而……
“第一次见心兰……”江无缺轻咳两声,胸口的旧伤让他的声音出现闭塞,他却阻着为他顺气,捻着眉心向下道:“那时我出谷去杀小鱼儿……路遇铁姑娘,她于山林间迷途,要我带她一同去峨嵋派……”
“是去找燕南天的宝藏吗?”我趁机问。
江无缺略略一笑,“有人会将宝藏藏在别家门派的禁地吗?当然不是,心兰要找的,是小鱼儿……”两句话里两次“小鱼儿”,江无缺的声音略略发紧,却没有将任何情绪表现在脸上,继续道:“我也没想过会这么巧,一张藏宝图,将我迟早要遇上的人,全都引到了一处。”
这话里,还是暗指小鱼儿。
“后来怎样了?”我问,“铁姑娘那么美,你是否一见钟情了?”
对方的神色却只是一僵,隔了许久,才问:“你怎会如此以为?”
“不是吗?说书先生不都是这么说?铁战之女长得人比花艳,但凡男子瞧上一眼,那都是要销魂的——难道江公子没有销魂?”
江无缺无奈地笑了,却也没有否认,我以为这代表他默认,谁知他忽然又问:“那说书先生是如何说我二师傅的?”
我怔住,“绝……绝世之姿。”
他点点头,“这倒是了。”
并不在我意料之外,江无缺果然,真正倾心之人还是怜星宫主,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去招惹铁心兰,毕竟那时,是他的出现,扭曲了江小鱼与铁心兰的感情之路。
“你想,”江无缺缓缓问,“人可在一朝一夕间改变吗?”
我明白,他在回应我的一见钟情之说。
“峨嵋后山,”他道,“我本是要遵师命亲手杀掉小鱼儿的,但他花样百出,认准我非亲自动手杀他不可,便先故意招蛇来咬,后又拿刀抵着自己相要挟,往后退的时候更是失足落崖,总之我是找不到机会亲手杀他的。”
而我却不觉得如此,“或者是你一点都不想杀他。”
江无缺略略摇头,“与我见面不过一次、且无冤无仇、最终仍是死在我手下的人……小鱼儿并不是第一个。”
“但你还是不想杀他,因为你们是兄弟,说不定会有感应。”
“我们是兄弟,”江无缺驳斥,“并不是妖怪。”
我轻轻笑了。
“你知自己整日没笑过了吗?”他忽然道。
我摸自己的脸,“是么?”
身边的人点头,也不多说其他。
“江无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时小鱼儿落崖,你知道他是诈死的吗?”
沉默片刻,他摇头。
“那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连你都杀不死他,落崖也摔不死他,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能将小鱼儿变成一条死鱼儿,所以你要相信他。”
江无缺微微叹出一口气,我也想与他一同叹气,但我不敢。这话,听在墙后之人的耳里,怕是又不知该如何去想,殿主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什么人,掘地三尺也必要见到尸骨,又怎会那么容易让江小鱼在他眼前诈死?
这话,更不过是我用来安慰江无缺的说辞,而江无缺,却也转向我,舒眉后道了声:“谢谢……”
之后他有些迟疑,仍是轻叫:“盈余……”
“嗯?”很久没有听他如此叫我的名字,抬头看他,却只敢看到他的鼻梁与下颚,不敢看他的眼,只因我忽然觉得心虚无比。
他道:“我不想骗你,心兰,她一直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她曾真心喜欢小鱼儿,也怕我心有芥蒂,然而我此刻告诉你……她没有亏欠我,一直都是我欠了她。”
我猛地心惊,忽然有种冲动,很想叫他住口,好像一切都已近了,我甚至能预感到他下句开口要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听,别人的秘密,江无缺的秘密,我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想知道!
“江无缺……”
他摇头打断我,笑了笑,很淡的一句话,道:“从没有一刻,我忘记二师傅……娶心兰,是因为决战之后,我本就已万念俱灰……”
……
当燕南天宝藏事毕,峨嵋后山断崖,江小鱼失足落崖,铁心兰对毫不心慈手软的江无缺既恨且恼,江无缺一生从没伤过一个女人,但那一刻,铁心兰涕泪横流、声嘶力竭,他当下,便软下心来。
其后与铁心兰同行,两人偶遇初出恶人谷的燕南天。那时燕南天误认江无缺为江小鱼,更是逼着江无缺与铁心兰成亲。铁心兰一心想着小鱼儿,只是她以为江无缺也喜欢她,怕伤了无缺公子的心,便是悖了初衷也应承下来,却是江无缺,死、也不妥协。
为何所有人都以为他口不对心,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明明爱铁心兰入骨入心,却又不愿对方有一丝一毫为难,宁愿自己伤心,也要将那一片痴情愈埋愈深。惟有江无缺比谁都清楚,他哪里是什么好人,这世上并没有人是真正完美无缺,他只是,需要放一种真实又美好的东西在身边,以此来慰藉自己。
事实上,铁心兰之于江无缺确是特别的。她清新、自由,不愿也不会藏匿自己的心意,那种勇敢甚至不顾一切,江无缺既羡慕又不敢直视。他对铁心兰格外好,一半是因为天生温善,一半是因她身上有他没有东西。铁心兰可以为救小鱼儿毫不犹豫除掉衣衫,江无缺却永远做不到像她那般,为心中之人,不惮任何事情。
“或许,因为她与我们都不同……”江无缺苦笑,“有些人怕死,有些人却是到死,都没有勇气说出心中所想……心兰,看到她对小鱼儿的用心,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更是觉得她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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