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程邱白问。
“我想退学,她不同意。”姜阮抬头看他,“但我只是想帮她,她太累了。”
“委屈吗?”
“也不是委屈,就觉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就顿了声。
她神情困顿,又茫然又无助,像是街头迷了路的小狗。
程邱白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宽慰道,“我知道你只是想着为她好。”
“但有时候,你认为的“为她好”却不见得都对,我觉得,”他说,“最好还是要想想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姜阮低头看着桌面,猛然间想起梁明珠说,她的工作是照顾自己,让她能开开心心,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做任何事。
罩在心头的迷雾忽然全都散了去。
“我明白了。”姜阮抬头看向程邱白,笑道,“谢谢你,程老师。”
两人并肩从咖啡店走出时,月已上梢头,附近商场似乎是有什么庆典,张灯结彩的,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
一出门,便有寒风扑面而来,姜阮只穿了条裙子,冻得牙齿打颤。
程邱白将牛仔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头,“天冷,快点回家吧。”
他语气和缓,却透着不容置疑,姜阮也就没再推托,低声说了句道谢。
正要道别,眼睛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不觉一顿。
江濯正站在一株矮树下,头上是一串彩灯,指尖捻着半截香烟,白烟腾起,然后立刻被风吹散。
两人目光对上。
想起程邱白的那句“小男朋友”,姜阮耳边微热,转过脸,正对上程邱白戏谑的目光。她故作镇定地对程邱白说了句“再见”,转身往街上走。
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掉头走向江濯站着的那处。
“你站在这里干吗?”姜阮抬头问他。
江濯将烟丢在地上,帆布鞋重重一碾,再无半星烟火。
“等你。”他说。
长手一伸,将她肩上的衣服拿走。姜阮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见他又丢过来一件校服。
“干吗?”姜阮看他。
“不干吗。”江濯别过头,不去看她。
姜阮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想到什么,忙往身后瞧。见程邱白的身影已经不见,才舒口气,“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姜阮看了看脚底下不远横七竖八的烟,也不戳破,伸出手来,“衣服给我,我要走了。”
江濯背过身去,没说话。
“喂。”姜阮戳了戳他手臂,“听到没……”
江濯还是没动。
“你想拿就拿吧,我先走了。”姜阮转身就走。
“哎……”江濯急了,伸手抓住她手臂。
“怎么?”
江濯耷拉着眼,可怜兮兮地看她,“我等了你一晚上。”
“所以呢?”
“……”
江濯憋气,大少爷脾气发作,将衣服往她怀里一塞。
“我走了。”
走了两步,见人没跟上来,心里更是着恼,干脆就顿住,回头几步冲过去,怒道,“姜阮,你到底知不知道……”
“嗯,知道。”姜阮打断他。
“……”江濯噎住,知道个什么鬼,我话还没说完。
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她笑吟吟地张开双臂,“要抱一下吗?”
“……”
江濯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阵风裹着清甜扑面而来。
姜阮轻轻环了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问道,“还生气吗?”
第48章
江濯前一天晚上没怎么睡好, 辗转反侧间,他一直在懊悔姜阮说完喜欢他之后, 自己怎么就只傻愣愣地站着,然后看她闪身进了门。
错过坐实两人关系的大好机会。
临睡前他没忍住, 试探着给姜阮发了条短信, 啧,果不其然, 没过几小时,对方还真就提上裤子不认账了。
他心里那个煎熬, 作战计划在脑子里写了一夜,备选方案一直列到十。
却没成想,姜阮竟是没来上课。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去了姜阮补课的咖啡馆, 倒是没扑空。
不过到了近前, 又莫名紧张起来,平时他是不怎么抽烟的,这会儿一盒烟一下子去掉大半,初始是焦虑, 后来看着窗户里挨得很近的那对儿,又生出些气闷。
想他这正儿八经的男,额, 未来男朋友,还没揉过姜阮的头发,倒让那个老男人领了先。
越想越气, 连带着对姜阮生出些恼来。
然而这会儿,就被她这么轻轻一抱,什么气都没了。
也真是奇妙。
可再一想,有什么奇妙的,说白了,他就是怂,打从遇到她之后,他就怂得不行。
“还气吗?”
他听到她说。
哪里还有什么气,不过……
江濯正了脸色,“姜阮,我有话跟你说。”
“嗯?”相比起他的严肃,她倒有些漫不经心,眼神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远处。
“你到底要不要做我……”
“等一下,”话说到一半,姜阮忽然变了脸色,打断他,丢下一句话,急步从他身边跑开,“我很快回来。”
眨眼间,人就消失在眼前。
江濯烦躁地抓抓头发,转身跟上去。
两人原本站在昏暗处,对面灯火通明,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姜阮家的小店房门大开,玻璃窗里,两伙人正在对峙,似乎动起手来。
店外,路人三五成群看着热闹,许是怕波及自身,都站在几米开外。
姜阮冲进店里时,正看见张文声左手揪着个胖男人的衣领,右手拎起近旁的啤酒瓶,啪一下砸到桌上,恶声恶气道,“喝醉了就回家睡去,再来我们店撒野,我他妈废了你,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是吧!”
恶狠狠的话配着那煞气的脸,在场所有人都不觉一抖。
那醉酒的胖男人一愣,半晌没句话,旁边的弟兄忙劝架,对张文声客客气气道,“对不住啊兄弟,喝醉了喝醉了,别跟酒鬼一般见识。”
张文声松开手。
胖男人便被同伴拉着往外走,许是觉得丢了面子,总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经过靠门的桌边时,不耐烦地挣开身,扒住桌子抓起个水杯,咕咚咚灌两口茶,“急什么,我渴了,喝口水再走。”
见人不再闹事,一直站在张文声背后的梁明珠上前,关切地问他,“没事吧?”
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的手。
张文声察觉她的视线,笑了笑,松开手,半截的啤酒瓶口咔啦一声落地,成了碎玻璃片。他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你看,好得很。”
说着又忙把她推开一点,“你先站远点,玻璃碴子多,别伤着了,我这就收拾。”
他扫视屋里一圈,看到柜台边放着的扫帚就要去拿。梁明珠忙追上他,“你先把饭吃完,我收拾就行。”
姜阮站在门外的柱子旁,见店里已风平浪静,也没人瞧见她,偷偷往外溜,要不是迫不得已,她可一点都不想跟班主任打照面。
“咦,班主任怎么会在这儿。”
耳边忽然传来个声音,惊得她心脏猛一停顿,然后发现是江濯。
她不高兴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吓死我了知不知道。离我远点。”
嗓音轻柔,不自觉带了点撒娇。
像是有根羽毛,在江濯心上搔了下痒,他非但没往后退,还故意俯身往她面前凑,“多远,这么远呢,”说着又凑近几分,只差没抵上她额头,“还是这么远?”
“无聊。”姜阮搡他一把,别过头去,一瞥眼看到屋里的情景,不由惊叫出声,“快躲开。”
店里头,那胖男人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趁着张文声没注意,竟是拎起啤酒瓶往他后脑勺上砸去。
张文声听到惊呼,反射性地回身,却是晚了,只听砰的一声,酒瓶子在他脑袋上开了花,似乎是有什么液体留下来,他伸手摸了摸。
黏糊糊的。
他迟疑地把手摊开在面前,视线一触到掌心那抹粘稠的红色,白眼上翻,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上。
梁明珠大惊失色,忙去察看他伤势,她向来胆小,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看到他后脑勺血淋淋的便瘫软在地上,六神无主。
那醉汉见张文声倒下去,心里不免得意,还想冲上去踢两脚。
然而还没过去,右腿弯忽然就被人猛踹了一脚,他喝了不少酒,走路本就踉跄,没防备地被这么一踹,当下就扑到地上,跌个狗吃屎。
“他娘的,谁不长眼……”
话没说完,大腿又被人狠踢几脚,他痛得哇哇大叫,学精了,没敢再骂。
姜阮没工夫搭理他,对听到动静从后厨赶过来的强叔道,“强叔,你看着他们,在警察来之前别让他们跑了。”
她疾步走到张文声旁边,去看他的伤。
虽说血肉模糊,但却是没再流血。
她心里微松口气,转头去瞧梁明珠,只见她双眼通红,哭得好不可怜。她握住梁明珠的手,低声宽慰道,“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老师会没事的。”
梁明珠这才回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抱着姜阮哭起来。
救护车来得很快。
到了医院,张文声直接被推进手术室,姜阮和梁明珠一直紧张地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