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宇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没法想象这个女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跟着自己下地劳作的情景，就像村里其他妇女那样，从水灵灵的小姑娘，到满脸沧桑，连皱纹里都布满了泥沙黄土。
但此时，水灵灵的女人眨巴着眼睛，仿似跟着他劳动是多让她向往的事情。
叶天宇只得点了点头，“好，你慢点干，不要累着。”
楚艳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不过你得教我。”
叶天宇微微一愣，他只知道楚家父母待她不错，不会让她吃苦，但生在乡村，不可能有哪个姑娘是一点农活都没干过的，这楚艳竟然根本不会？
楚艳明白叶天宇的怀疑，笑嘻嘻起来，“其实以前我也经常跟着我爸妈干活的，只是……不知道能否达到你的标准，所以，你得先教教我。”
叶天宇笑了笑，“这哪有什么标准，大家都是一个路子。”
嘴上这么说，还是去把给叶天浩准备好的农具拿了过来，牵住她的手教了起来。
楚艳想的是，种个庄稼而已，又不是高难度、高精尖的事儿，肯定一看就会。
谁知，她还是轻视了农村劳动人民的技术水平，这种庄稼不是高难度工种，却是熟练工种，一上手就根本不在道上。
叶天宇看她笨拙的动作，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这女人在娘家的时候确实没怎么出过力。
“好了，你就歇着吧。”
叶天宇说完，拿起自己的农具就忙去了。
楚艳噘着嘴，她总觉得叶天宇是嘲笑她来捣乱的。
但一眼望去，那么大一块地，要他一人来干，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么一想，楚艳便跟在后边照着叶天宇的动作慢慢弄了起来。
第十六章 16 还是让这个女人受苦了
确实，人的水平是有差距的，她那速度简直像乌龟爬行，而前边的叶天宇早已离她很远了。
关键的是，还真是挺累人的，她下定决心，以后即便再穿回二十一世纪，也绝不再浪费一粒粮食。
用手抹了一把汗，生疼的感觉钻向心窝。
“啊！”
没几下下去，她的手竟然磨出了血泡？！
她心里嘀咕：这原身楚艳作为一个乡下丫头，竟生就了副小姐身子啊！
不过，转念一想，也怨不得人家原身，是她自己干活那姿势实在太不上道，自然容易受伤。
听她刚才叫了一声，叶天宇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来。
楚艳赶紧将手垂了下去，这个男人心思太重，若是让他看见，指不定怎么自责。
“怎么了？不是让你不要干了吗？非要逞强，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叶天宇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想来应该是累的。
“没事儿，刚才……看到一个虫子。”
叶天宇哂笑，他好像以前真的不太了解这个女人，不会干农活，生在乡下，虫子满村跑，她竟然会怕虫子。
接过女人手里的农具，放到了一边，想去牵女人的手，被她躲了过去。
叶天宇微微一顿。
“来休息会吧，喝点水。”
楚艳跟着他走向了水壶边。
两人喝了点水，直接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楚艳眺望着对面的山，半山腰上仿似也有些人在地里劳作。
“天宇，那个山那么高，如果到了山顶上，会看到什么？”
“看到的还是山。”
山连着山，最高的山顶就是这里人眼界的制高点，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而被这些山圈起来的人，生活安逸，也无望……
叶天宇望着那些山，也在沉思起来，很少主动说话的他开了口：“在我们江渡，真正懒惰的人很少，大家都很勤快，甚至都很卖命，但是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只能用在这一亩半亩的地里，有时候还得靠天吃饭。”
楚艳知道，国家在农村分了田，是调动了个人的积极性，但是农民地位的提高几十年后都没有真正实现。
整个的市场还没放开，你再勤快，再有聪明才智，没有你施展的空间，何况在这样相对封闭的地方，掌握国家的政策，总是滞后很多。
“天宇，如果国家将来有政策，让所有的人都可以公平地在一个平台上去竞争，谁抢到，资源就是谁的，财富就是谁的，不管城市，还是乡村，你怎么想？”
现在是八四年春，没记错的话，就是今年的下半年，国家召开了十二届三中全会，要求放开全国的市场，私人可以开始做买卖，提议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投机倒把”这样的词正式被扔进历史的粪坑。
听她这样问，男人眼里闪出火花。
“我希望会是那样。”
“到那时，也许摆个小摊就能富裕，城市的建设也开启步伐，全国的面貌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敢去尝试吗？”
叶天宇笑了笑，年轻的脸上显出不合年纪的成熟，“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怕没有希望的机会。”
楚艳心里一颤。
只要给他希望，他不怕任何事！
现在呢？应该就是没有希望的吧？再辛苦，再努力，都不会有无尽的向上的机会。
见周围地里没人，叶天宇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艳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盼望有一条路，是让人通过努力便可以看到希望的，现在我总觉得我们是在死胡同里，再折腾，也不过如此罢了。我没法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爷爷去大医院看病，没法让爷爷好起来。也没法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天浩顺利地将书念下去。现在，还有你……”
楚艳见这个男人喉结动了动，他没说完的话，她知道，无非是想说，他不知道是否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心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
她想起了吴忧写的传记，楚天集团后来在医疗和教育方面的社会责任承担得很多，兴许就是这个男人的心结而已。
一个人的理想和遗憾，会折射在他的事业、生活和兴趣上。
楚艳将头靠在了男人肩膀上。
“天宇，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他为爷爷，为弟弟遗憾，但他只有十九岁，他过去的人生又有谁来为他弥补？即便再聪明好学，再对知识有渴望，也是不能再念下去，如果不是她穿来，他竟连心爱的姑娘都不可能得到。
听到安慰和表扬，叶天宇一扫脸上的阴霾，好像一下子有了干劲儿。
刚要抓起女人的手想说点什么，只听“啊”的一声尖叫。
楚艳忙着跟他聊天，也忘记了手上血泡的事儿，冷不丁地被抓了下，疼的直钻心。
关键的是，露馅了。
“艳儿，怎么了？”
男人焦急地样子一览无余。
见女人想继续将手缩回去，他一把给拽了出来。
当触目惊心的血泡冲进眼帘，叶天宇只觉血液一瞬间凝固了。
他受过无数次的伤，见识过太多的苦难，但都没有女人手里的这几个血泡让自己惊惧、愤怒。
他心里只有一句话：果然这个女人在他身边是要受苦的……
叶天宇起身，到背包里找到了一方自己使用的手帕，拿起女人的手，轻轻吹了起来。
似凉似热的风吹在手心里，楚艳没有感到疼痛，反而有些痒了起来。
“疼吗？”
他知道他问的是废话。
女人笑着摇头，“不疼。”
他知道她答的是假话。
见他满脸的自责与疼惜，楚艳倒不忍起来。
“没事儿，我刚才干活姿势不对，握的紧了一些而已，再说了，磨上两回，起了茧子就好了。”
“闭嘴！”
见她满不在乎，还说要再磨上两回，叶天宇不由地霸道起来。
楚艳会心一笑。
她竟然看出了一丝未来霸总的影子。
心里不住念叨：果然有预警！
“以后不要再来地里了！”
未来霸总用了命令一般的语气。
楚艳耸耸肩，明明自己是领导，这忽然反过来被他命令了。
只得嘲笑了他：“怎么，你养着我啊？”
“我养你！”
毫不犹豫。
楚艳“嗤”了一声，没打算留面子，因为这不是面子的事儿，关系到生死存亡。
“你养你爷爷、弟弟都吃不饱饭了，还要养着我？”
叶天宇用手帕为她包扎着，边说道：“爷爷、弟弟，还有你，都是我的家人，我总不会让你们活不下去。”
让他自责的是，他没法让他在乎的人能活的更好。
楚艳莞尔一笑，已经把她当家人了，这人角色转换的还挺快。
不过，为了让他们活下去，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委屈自己罢了，别无他法。
将手帕系好扣，男人再强调了一遍：“别再碰地里的活！”
楚艳只得乖乖点头，然后望着男人走远的背影。
嘴角露出隐约甜蜜的笑。
低头一瞧，地里的土还算松软，正好边上挺高，她便不拘小节地坐下倚在了上边，翘起二郎腿。
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禁琢磨起来。
她总不能真让这男人养着吧，关键的是，他真养不起，若说养，估计得让她喝他的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