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尚且年幼,还不记事,这些都是他后来根据别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
他最初的记忆是奶奶的葬礼,有一位参加葬礼的老奶奶用诡异的眼神看他,还毫不掩饰的叫他‘天煞孤星’,她甚至对爸爸妈妈说:
“赶紧把他送走吧,不然你们也会没命的。”
后来,他上学了,在班里交到了新朋友,他很开心。但很快他开心不起来了,因为邻居家的小孩告诉他的朋友他是天煞孤星,跟他接触久了的人都会死,于是他失去了他的朋友。
不仅如此,所有同学都开始躲避他,不让他和他们一起玩、也不让他和他们说话,他在居住片区被孤立后,在学校也被孤立了。
他哭着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妈妈抱着他哭,爸爸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吸烟,他们谁都没告诉他答案。
8岁那年,外公突发重病。为了医治外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越发一贫如洗。但即便付出了所有钱财外加一屁股债,外公还是去世了。
外公的葬礼上,那个老奶奶看他的眼神更可怕了,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天煞孤星’,还说奶奶和外公都是被他克死的。她依旧对爸爸妈妈说:
“赶紧把他送走吧,不然你们也会没命的!”
爸爸妈妈还是没有放弃他,妈妈抱着他说:“小尘,不要听他们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
他当时就想,他没有朋友没关系,没人和他玩没关系,邻居和同学都明里暗里叫他‘天煞孤星’也没关系,只要爸爸妈妈永远陪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上天太残忍,他的爸爸妈妈还是被带走了。
见到父母尸体的那一刻,他绝望了。他想,或许他真的是天煞孤星吧,要不然亲人怎么会一个又一个离去?
奶奶是体弱多病去世的,外公是突发重病去世的,爸爸妈妈是为了挣钱还债,做危险的工作意外去世的。
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和他毫无关系,但真的没关系吗?以前他觉得没有,但父母去世后他便觉得有了。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盏灯熄灭,他的世界一片黑暗。才十岁的他想到了用死来解脱。
他跳湖了,可他又被救了。
把他救上来的叔叔告诉他,“生命只有一次,要珍惜。”
他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救他上来的叔叔,然后说:“我这样的生命一点也不值得珍惜。”
叔叔说:“不,你的生命是你父母给你的,他们从未放弃过你。他们去做危险的工作是为了尽快还债,然后给你好的生活。他们努力的养大你,你却这样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在天堂的他们知道你自杀该多伤心呀!”
他迷茫了:“他们会因为我自杀伤心吗?”
“当然,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你死了,他们在这世上最后一点联系也没了。你应该带着他们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他哭着说:“活着很痛苦,没有人愿意接触我。”
“不,有的,我就是其中之一呀!就算那个瞎子说的是真话,但他只说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活不久,没说所有接触你的人都活不久。人活一辈子,除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有朋友、爱人,你需要时间去遇见他们。”
“我能遇到吗?”
“当然可以!更何况,你的父母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你想让他们失望吗?”
“……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那就活着吧!”
……
父母去世后,他被送去孤儿院。
已经10岁的他在孤儿院里算大孩子了,收养的家庭一般不会收养年龄大的孩子,他们喜欢年纪小的小孩,最好是不到记事的年纪、身体又健康的小孩。
没有人收养的他在孤儿院长大,不知怎么的,他克死亲人的言论在孤儿院散播开,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包括院长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
然后他考上大学,来到北京,遇见了那个人……
人是群居动物,再孤寂的人都需要陪伴,需要有人说说心里话,他也不例外。
父母死后,救他一命的叔叔是唯一敢接近他的人。可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位叔叔。
那个人是第二个敢接近他的人,正因为如此,即便那个人伤害他,他还是对那个人产生了依赖、甚至是爱意。
这份诡异的感情让他痛苦,可是他不愿意放开。直到走到如今的境地,他不得不放开了。
想到那个人得偿所愿的表情,边尘的心脏一阵绞痛。他蜷缩身体,嘴里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让心脏的绞痛感慢慢退去。
平息过后,他回顾这几年的校园生活。
从小的生活经历注定他的性格是孤僻的,这导致他在大学期间交友不顺利。但他没工夫在乎那些,因为他忙着赚钱养活自己。
他长大的孤儿院有贵人资助,所有孩子都能有学上,考上大学也能得到学费的资助,但也仅仅是学费,生活费还得自己赚,况且北京的生活成本不低。
机缘巧合之下,他知道了最适合他的工作,不用外出面对他人,不用和陌生人打交道,那就是——写作。
第二百二十章 决定
起初他写了一些文章投稿,但大多被打回来了,没打回来的也赚不了多少钱。他在网上匿名询问,写怎样的文章可以赚到钱,下面有人告诉他网络小说。
网络小说起点低,累积读者快,写得好还有机会出版,对他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再合适不过。
初步了解过后,他网罗了大量的小说看,然后摩拳擦掌的开始尝试。第一本小说扑街了,但有读者评论‘还可以’。
就这样,他写了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慢慢的文笔老练了,累积了一批读者,稿费逐渐拔高。
现在他每月的稿费与普通人的工资差不多,追求不高的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甚至想过毕业后不找工作,全职写小说,虽然挣不到大钱,但他只有一个人,未来结婚生子的可能性也被那个人断了,赚钱多少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临近毕业,他爱的人和他已无可能。所以他打算毕业就离开北京,天南地北的流浪,直到寻到一处风景秀丽、邻里和谐、没有人知道他过去的地方,如果有合适的工作他就尝试一下,如果没有他就当一个闲散作者。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北京的时候,陈沫出现在他的世界,她不再是隔着网络的网友,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她的相貌、声音、眼神、甚至是头发的长度都让他记忆深刻。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以前没见面的时候他们就是普通的网友,聊聊剧情、聊聊插画、聊聊新闻政治……
但在现实中认识对方后他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迅速走进对方的内心,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不是爱情,更像是亲情和友情的结合体。而他最缺的就是亲情和友情。
陈沫要考清华,如果考上的话,她会在今年的夏天来北京。
如果他离开北京,他们就会像现在这样,见不到面,只能靠手机或网络联系。长此以往,他们会不会因为聚少离多慢慢没了联系?
毕竟,时间和距离是感情最大的障碍啊……
翻来覆去一晚上,边尘彻夜未眠。待阳光穿过窗户洒在被子上,他终于有了一点睡意。
在他睡去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晚上他要告诉陈沫他的过去,如果她介意他‘天煞孤星’的身份,那他就和她保持距离,昨晚一时冲动发过的消息就当不存在;如果她不介意,那他就留在北京……
……
陈沫没有想到边尘的过去竟然是这样的。
上辈子的时候,她的父母为了改变家境求神问佛,道士、半仙之类的见过不少,但没有丝毫作用,再加上她学的理科,原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她慢慢不信这些了。
但后来她变成了鬼魂,她又不得不信这世上确实有怪力乱神一类的事情。
‘天煞孤星’命格的人或许真的存在吧。但陈沫觉得边尘并非是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是指总是给周围的人带来祸害的人。
边尘的家人确实不幸,但他一直生活在群居的环境中,周围的人多了去了,室友、老师什么的不都一点事儿也没有吗?
更何况,能人异士通常情况下都是神神秘秘、不为人知的,能掐会算的都讲究天机不可泄露,他们怎么会这么随意的给路边的小娃娃摸骨算命?
摸骨……摸骨……三岁的小娃娃骨头都没长好,脸型也没固定,怎么摸出‘命格’?
怕是遇到了小心眼的骗子吧……
陈沫直言不讳的告诉边尘自己的想法,然后明确告诉他:
我不信你是天煞孤星,就算是又怎样,这辈子已经是我多赚的了,被你克死也心甘情愿。
网路另一端的边尘看着手机有些恍惚。
心甘情愿是一个很美好的词,也是一个很心酸的词,它代表一个人对另一个的付出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