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康宁走出医院大门口，就看到挨着墙根的灰灰正低着头吃苞米棒子。
她走过去，摸了摸灰灰的头，从衣兜里掏出张奶奶在临出院时又塞给自己的狗头枣一颗，送到它的嘴巴下面：“小灰灰，我请你吃好吃的。”
灰灰用嘴碰了碰狗头枣，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还不忘抬眼温柔地看着宋康宁，用它那张驴脸蹭了蹭她还没收回去的手。
宋爷爷坐上车辕：“五福，你和小欢坐好，我们回家喽！”
宋爷爷不舍得抽打毛驴，在空中挥了个响鞭，毛驴听话得很，拉着车上了路。
宋康宁和宋善欢很自然地坐在驴车上，并不在意路人看过来的目光。
时间虽然还没到早上七点十五分，但对于一些离着工作单位比较远的职工，已经骑着自行车去单位上班的路上了。
凰城是幽北省的省会城市，位列全国第四大城市。
整座城市占地很广，不算四周所辖郊县，只城区面积就达一千平方公里。如果有人家住在城东，偏偏工作单位在城西的话，他骑着自行车就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相应的凰城居住人口众多，即使在八年前就已经推行了计划生育政策，但仍旧有着六百万的户籍人口。
而宋康宁一家人就是这六百万凰城人中的一员。
别看他们没有住在城区，但却与其他大部分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人不同，宋家的所有人都是城市户口。
这事儿的缘由要说起来可谓时间久远了，那是在六十年代初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当兵的宋爷爷一路从炊事班长升到司务长再到团里主管后勤的处长。
那时的宋爷爷已经将近四十岁，他对权力没有多大的念想，只是一心想着如何为部队建设贡献自己的微薄力量。
六十年代初，全国上下的粮食供应都很紧张，更不用提肉食供应了。
一个月一般家庭能吃上一到二次肉就不错了，部队里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
宋爷爷看着士兵们吃着粗粮馒头、高粱米饭就着没有油水的大炖菜，虽然能吃饱，但是高强度的训练体力还是跟不上，心里就跟着着急。
这是缺肉啊！
宋爷爷质朴得很，他自己也喜欢吃肉，不但香，而且有营养，更重要的是人吃下去才有力气。
经过反复考虑之后，宋爷爷无私地向上级打了一份申请报告。
他想着在城郊建一个专门养猪、养鸡的饲养场，用来改善团里士兵们的伙食问题。
上级领导对于这个申请很动心，如果部队真的能够有常年稳定供应的猪肉、鸡肉，整个团的战斗力一定能够提高上去。
第41章 爷爷的选择（二）
团里为此专门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特意研究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然后问题来了：如果饲养场建起来了，要用什么饲料来喂猪和鸡？现在人要吃饱饭都成问题，哪里还会有多余吃的东西留给牲畜和家禽！
总不能让士兵们扎紧裤腰带饿着肚子，把粮食挪给猪和鸡吃吧，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不甘心让如此美好的设想落于空谈，宋爷爷自己去他们驻军的凰城周围转了好几天进行实地考察，然后回部队立了一个军令状。
他知道没有人愿意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请带队去凰城外南部的凤栖山山脚下建饲养场，然后他本人就留下来认认真真地当好“猪倌”。
另外，宋爷爷还特意强调了饲养场所需的一半饲料可以从凤栖山里“搜刮”，这样就大大降低了养猪和养鸡的成本。
团长和政委对于这种不计较个人得失的精神非常佩服，向宋爷爷许诺如果他能在约定时间内完成军令状内的第一阶段任务，就为他申请三等功。
部队出人出料建好了饲养场，宋爷爷就迫不及待地奔赴他的“战场”，为部队解决最基本也是最迫切的肉品供应问题了。
宋爷爷认为这是造福全团的光荣工作，所以当他这个正营级别的干部在某些人看傻子的目光中离开的时候，是意气风发的，是毫无功利之心的！
宋爷爷带上了后勤处与他关系最好，也同样没有太多“力争上游”心思的铁哥们关卫东，一干就是二十年。
期间，饲养场供应的对象也由宋爷爷所在的团变成了所在的师，这一经验还被军区在十多年前推广到其他地方部队。
几年前，全国大裁军，宋爷爷和关卫东听从安排脱下了军装。
这座饲养场也从部队后勤剥离出去，划归凰城畜牧局管理。
宋爷爷仍旧管理着饲养场，身份却转变为一名军转干部……
驴车一路走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多，有上班的、有上学的。
这几年进城的驴车、马车数量越来越少，有几名背着书包的小学生看得稀奇，就想往毛驴跟前凑。
宋爷爷只好大声提醒着，担心刮着碰着他们，或者有倒霉蛋被自家的倔驴踢了。
等到驴车出了城，进入到城乡接合部的土路上，人倒是少了，但车颠簸起来。
城乡接合部顾名思义就是城市与其周边郊县之间的过渡地带，也就是城市边缘地区。
这个地区居住的人员有些复杂，有在市里工作却没有住房的、有乡村里多余的劳动力去市里做临时工的，更多的则是外地来省会城市淘金挣钱的。
但他们总归是没房子住又不想花钱租房住的人，就在这个“三不管”的地带，用尽可能少的钱自己建了房子自己住。
他们中大多数的人对于此举是非常自豪的，各类人等就在这片地区扎下根安了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个人所建的房屋也越来越密集……
第42章 不喜欢
由于城乡接合部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相邻的凰城和凤栖县都忽略了对它的综合管理，因此这里的社会治安并不好！
但宋爷爷家是在城乡接合部的最南边，凤栖山山脚下的饲养场旁，那里因为早被打下了归属部队的标记，还真没有小混混和地痞敢来这一片闹事。
宋康宁就这样坐在一颠一颠前行的驴车里，用带着未来记忆略有沧桑的神情看着路边稀稀落落的个人随意搭建的房屋。
十年后，随着凰城的发展和外来人口的激增，城市开始向周边扩展，这片地方终于纳入了凰城的管理。
但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能如愿晋升为“城市人”，因为他们并没有这里的户口……
驴车在十多分钟后，停在了宋爷爷家的大门口，宋善欢和宋康宁利落地跳下车。
刚进到院子里时，宋奶奶已经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宋善欢和宋康宁齐齐叫道：“奶奶！”
宋奶奶看着宋善欢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再把目光移到宋康宁身上从头扫到脚，板着脸训道：
“你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偏偏在该躲的时候不知道躲开，让人打晕了不说，还要让长辈们跟着着急上火！”
宋康宁从记事时起，宋奶奶对她就一直都不冷不热的。
小小的她已经意识到了奶奶不喜欢自己。
宋康宁很倔强，她一贯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不会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撒娇求喜欢。
等到长大了些，她和宋奶奶之间就逐渐形成了这种除了打招呼几乎不说别的闲话的很特别的相处模式。
宋善欢听到宋奶奶责备的话，连忙解释：“奶奶，当时张大龙是从背后袭击的五福，她根本看不到……”
话还没说完，就听宋爷爷在大门外喊道：“老婆子，赶紧过来帮我卸车！”
宋奶奶明白这是老伴不想让自己再说下去，有些不高兴地应了声：“来了！”
宋善欢一见宋奶奶走向院门，赶紧拉着宋康宁进了屋子。
屋内的宋善娟显然也听到了刚才宋奶奶说的话，缝好衣服上的扣子，打好结，用剪刀剪了线头。
边收针线，边柔声安慰着：“奶奶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五福不要介意！”
宋康宁不在意地挑起眉：“当然不介意，奶奶对我的态度总比对关奶奶的态度要好。”
宋善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千万不要让奶奶听到，不然她保管不是刚才的态度了……”
大门外，宋爷爷正低声埋怨着：“你说你，孩子刚出院，你就这样说，好吗？”
宋奶奶撇了下嘴，但也压低了声音：“那我这个做长辈的还说不得了！”
“难道不是吗？因为她的事，你和我、显才俩口子和瑛子不都担惊受怕的，还要求人转院……”
宋爷爷已经把车卸了下来：“你呀！”
“是不是因为我让瑛子和孩子们回来住，你不高兴，所以把气往孩子身上撒啊？”
第43章 不对路子
宋奶奶斜眼看着老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既然同意了，就不会反悔！”
“我只是说这个孩子一惹麻烦就是大麻烦……”
宋爷爷却不认为老伴说的是真话：“大儿媳从来不是占便宜的人，她昨天给了我们饭伙钱，还特意说明每个月都会交。”
“我呢，之所以坚决给她退回去一多半，还不是因为大儿子家特殊的情况。”
“平安呢，我是不相信他会杀人，但他人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他家里想靠他都靠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