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来点吧。”
杨春接过火柴盒，触手潮湿的感觉让她明白杨梅为什么划不着火柴了。
前几天接连下了几场冬雨，杨春家的房子屋顶和四壁都漏水反潮，装火柴的盒子也潮了。
“大姐，房子得修一修了。不然等立春以后再下几场雨，咱家房子准得倒了。现在西屋都不敢住人，就怕那堵墙随时可能会塌了。”
“可说不是呢，我也想着要修一下房子……”
杨桃摸了摸掖在胸衣里的三十块钱，这是她现在全部的资产。三十块钱要把两间大屋修缮得好一点肯定是不够的。现在姐妹三个挤在一处睡觉翻身都觉得困难，肯定不是长远之计。
黑暗里姐妹三个都不说话了，大家都明白修房子需要钱，家里的现状哪有条件修房子。
杨梅这时忽然想起她还煮在锅里的艾叶水，停电也好可以趁黑去西屋熏一熏身下，不管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症，总好过置之不理。
杨梅收拾碗筷，杨春问她灶台的火是不是还没有熄。
“熄了熄了，早就熄了。”
杨梅着急地把三只土碗揽进怀里快步跑到厨房。杨梅走得太急又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在厨房门口差点被门坎绊倒。
灶台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杨梅赶紧放下碗拿起铁铲子在余烬上拍了几下，火星终于慢慢萎去，屋里陷入黑暗。
杨梅按了按心口回头看杨春是不是跟来了，她总觉得杨春好像能看透她，在杨春面前她觉得一点秘密也藏不住。
“小妹……”
杨梅自言自语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
杨梅端着艾水盆借着傍晚微明的天光溜进西屋，刚放下盆裤子还没来得及解开，就听到院门被拍得啪啪响。
会是谁呢？
杨春要在屋里照顾大姐杨桃，杨梅只能跑去开门。
“哟，是二梅啊，你大姐在屋吗？”
姚金凤一双狭长细眼贼溜溜地在杨梅身上打量。杨梅和杨春一样不喜欢姚金凤，姚金凤号称给大溪村未婚男女牵线搭桥从不失手结成怨偶。杨梅觉得姚金凤在吹牛，不过没有人出来反驳姚金凤，姚金凤是大溪村最受欢迎的媒婆的确是事实。
“我大姐在屋。停电了，家里的蜡点不着。你有事还是明天再来吧。”
“啊，你家停电了？别人家可没停，是不是你家拖欠村里的电费啦？你快点让我进去，我找你大姐有正经事。”
姚金凤朝杨家的破屋晃了晃手电筒。
杨梅觉得姚金凤话太多，可是又不好打发她走，只能请她进屋。
杨梅见姚金凤进屋急忙往西屋跑。过了这么久艾草水肯定冷了，杨梅心里恨恨地，怨姚金凤来得不是时机。不过她也知道姚金凤来肯定又是为了大姐杨桃的亲事。只是不知道姚金凤这次又要给大姐介绍什么人，但愿不是王富贵。
想起王富贵不怀好意打量自己的目光，杨梅就觉得恶心。
杨梅推开西屋的半截破门，刚刚明明放在屋中央的水盆不见了。杨梅顿时觉得浑身发毛，四下打量暗影重重的废弃破屋，嘴里喃喃着。
“妈，你不要吓我，我和大姐对小妹很好。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小妹。我胆小，我害怕……”
“二姐！”
杨春从门后走了出来，杨梅上前挥着两只小粉拳捶杨春的胸口，刚触到杨春弹盈的胸脯又赶紧缩回手。
“小妹你吓死我了……”
“二姐，你为什么要煮艾叶水？”
“给大姐泡脚啊。”
杨梅还想嘴硬，看见暗色里杨春闪亮的眼神又心虚了。
“我觉得身子不舒服，就想用艾草水薰一薰。”
杨梅吞吐着还是不敢告诉杨春被韩枫强了的实情。
“哪里不舒服？”
此时杨春也没想那么深，在她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体验过男人的滋味，也不善于观察姑娘和女人的区别。她只是觉得二姐杨梅行为鬼祟不正常，想探个究竟。
杨梅如实相告不舒服的病症，杨春笑了。
“二姐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得了脏病呢！你们老师不讲生理卫生课吗？你这是青春期生理功能紊乱，只要注意休息不要着凉，不要吃生冷的东西，应该过两天就正常了。艾叶水我给倒掉了，里面落了一层土灰不能用，也没必要用。”
“哦，小妹你学过生理卫生课？”
杨梅吃惊地看着杨春，杨春的学识已经超过她的想像了。
“我是这次在上海听人说的。好了，咱们赶紧去看看姚金凤这次又来找大姐搞什么事。”
杨春拉着杨梅走出西屋，半截破门在她们身后才关上就听见轰的一声。西屋的一面墙塌了，刚好砸在了刚刚杨梅站的地方。杨梅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张嘴说不出话。
巨大的响声把屋里正和杨桃说话的姚金凤给惊着了。姚金凤迈着小碎步举着手电筒跑过来。
手电筒落在一片废墟的西屋里，姚金凤连连咂嘴。
“这间屋子幸亏没住人，不然这哪还能有命了……肯定是你妈在这屋保佑了你们。你们两个傻站着干什么，快点跟我回屋，你大姐正想叫你们呢。”
屋里的蜡烛已经点上了，这可得要感谢姚金凤随身带着火柴。
姚金凤从绣花小包里取出一只木纹雕花的烟斗按了按烟丝点上，朝半空吐出一个烟圈，目光落在杨春的脸上停了一下又滑开。
第三十章 大人小人
大人不计小人过！
姚金凤嘴角撇起一丝笑，望着杨春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安慰。
今天再次不请自来，当然还是看在王富贵家出的丰厚礼钱的份上。上次被杨春棒打出门的仇暂且先搁着，等以后轮到给杨春说亲，那可得要好好折腾一下这个火辣性子的小妮子。
烛火突然蹿起老高，杨春拿起剪子上前将烛芯剪掉一截，烛光又恢复了昏黄的一点，映着杨桃无奈的脸。
杨春这次决定不和姚金凤正面冲突了，她倒不是怕姚金凤那张撕逼的嘴。所谓智者劳其心，愚者劳其力。对付姚金凤这种人只需动点心思就能打她现形。姚金凤最在乎什么，就让她失去什么。
杨春忍着对姚金凤的厌恶，主动给姚金凤倒了一杯茶水。
“婶子您喝茶，这茶是我大姐在谷雨清晨山顶摘的茶尖，又仔细炒制，一直没舍得拿去卖。本来想等到春节孝敬我奶奶，今天给您尝尝入不入得了您的贵口。”
“哟三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给我沏茶？”
姚金凤表情夸张，不过话却不夸张。杨春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反差太大了。不说上次杨春用棒子打她出门，就是以前杨春看见她也不会叫一句婶子，看见她就像避瘟疫一样。
杨春虽然年纪小，可是看人的目光总是透着清透税利，姚金凤再不往深处想，偶尔也会捉摸杨春对她的那个态度，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杨春手里……
杨春一手捧着富贵花开的白瓷茶杯，一手掀开盖子撩了撩浮起的茶沫，对着姚金凤微微一笑。
“婶子，如果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就请婶子当我是失心疯。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将来的幸福还不是捏在婶子您的手心里嘛，我尊敬您给您沏杯茶是应该的。”
杨春恭恭敬敬地将茶杯递给姚金凤，姚金凤接过茶杯眸光在烛光里闪烁不定。
杨春说的话句句都像针对姚金凤的所思所想，让姚金凤觉得浑身汗毛不自觉地竖起，可是看杨春笑得明艳动人，又不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哎，一个小丫头我还怕了她不成！
姚金凤将茶杯盖放到桌上，又将茶杯转圈看一遍。
“婶子放心喝，茶杯我用开水烫过两遍。这只茶杯是我家最珍贵的宝贝，我们平时都不舍得用。”
“这茶杯不错。”
白瓷茶杯泛着细瓷的光晕，一丛浮刻的红牡丹艳丽多姿。姚金凤在牡丹花上摩挲一下，伸嘴吹了吹浮沫慢慢啜了一口。
“这茶真香。”
“嗯，肯定香。我大姐手巧，她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是，你大姐人品好，所以王家一门心思要娶她过门……”
姚金凤趁机说明来意。
又是王富贵！
杨春和杨梅不约而同地望向大姐杨桃，又相互对视。杨梅掩不住脸上的不悦，呼吸都沉重了些，对于不喜欢的人杨梅装不出来平静。
杨春依然笑如春风地请姚金凤喝茶，似乎对姚金凤再次给大姐提亲没有异议。姚金凤见杨家姐妹三个都不说话，心想这次保媒估计能成。喝完最后一口茶水抹了抹嘴，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上前拉住杨桃的手。
“婶子，我大姐得了怪病，我们想去上海看病又没钱。如果王富贵能带我大姐去上海治病，我大姐病好了就马上嫁给他。”
“啊，不会吧！”
姚金凤烫着手似的甩开杨桃的手。杨春嘿嘿笑，杨梅怔了一下歪头掩嘴忍着笑。
“是，什么病啊？这不是看着挺好的嘛……”
姚金凤嘴里说着，身子却诚实地往后退。
杨春掀开被子露出杨桃裸着的腿脚。杨桃刚刚熏过艾条又泡了热水脚，腿脚红通通的，在烛光下看，确实像得了什么怪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