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心悦手插在大衣兜里,转过身接着走,走得慢也走得轻,高跟鞋踩在石砖上,声音“嘭嘭”地清脆。
发生这么多事,还不到十一点钟,仿佛时针被人故意拨慢了。周文菲怕这晚对袁心悦来说太难熬,又怕王丽娜会追上来,于是叫住人:“心悦姐,要不……今晚去我家吧。”
“你家?喻总的家?”袁心悦偏头看向一侧的花圃栏杆,炮仗花开得好美,“算了,我还是回家吧,喻总要是知道我从中作梗,不见得想见我。”
周文菲看着袁心悦进了公寓大堂,才上车离开。路上经过风华小区,想起妈妈问她的事,心中不安,便要胡伟绕过去一趟,说拿点东西。
胡伟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问她:“需要我上去吗?”
“不用了,东西……很轻的。”
电梯到28层,周文菲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有光。她踟蹰一会才推开门,转头就看到吴观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吴观荣坐正了,冲她笑。小妮子被喻文卿养得不错,格子花呢小西装下,是一条浅蓝色的抹胸裙。裙子到膝盖,一双小腿修长而匀称,就和她挽起发髻露出的脖颈一样。漂亮,越来越漂亮,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哦,菲菲回来了。”
周文菲的脸色倏地就白了。要不是这屋子里的家私全都不一样,简直要怀疑自己是穿越回到几年前C市的吴家。
为什么摆脱这么的难?她压制住那种恐慌得想要大叫的心情,佯装冷漠地喊:“妈,妈。”
周玉霞从卧房出来,戴着围裙和袖套,不可思议的惊喜的眼神:“菲菲,你回来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怕胡思乱想又把自己送进康宁医院去,干脆爬起来搞卫生。
周文菲同样不可思议,她指着沙发上的人质问:“为什么这个人住进来了?”
“你吴叔叔来S市……办点事,住外面不是要花钱么?”
“这是我的房子,我只说给你住,可没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进来。”周文菲生气了。
“够了,菲菲,”周文菲从没这样对她大吼小叫过,周玉霞把袖套摘了,“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人情味?你也不想想,你在C那么多年住在谁家……”
吴观荣又当老好人来劝:“行了,玉霞,”他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你们母女坐下来……”
“关你屁事。”周文菲打断他的话,回头看妈妈。
周玉霞脸上的神情她很熟悉,是那种“你是我女儿,所以要站在我这边”的意思,是那种“宁可吃大亏也要面子好看,让别人觉得我们有教养懂人情”的意思,是那种“不管你怎么想,最后一定是我对”的意思。
周文菲对她失望透了,比那个晚上不由分说一巴掌打过来还要失望。
她不想再告诉她、提醒她,吴观荣这个人是多么的虚伪、龌龊。同居也好复婚也好,都随她了,以后和我没关系。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走过客厅,周玉霞拉着她的手问:“和喻文卿吵架了?”
“我把我东西拿走。”
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瓶就在过道柜上方,可吴观荣站在餐厅,双手插在裤兜,冷冷看着她。
周文菲往卧室走去,开衣柜,拿行李箱出来,把那条粉色的婚纱叠好放进去,拿几本小说压着。再到客厅,把姜饼屋放进去,玻璃瓶太大,行李箱放不下。
“就这些?”周玉霞很疑惑,全都不是要紧的东西:“瓶子就先放家里吧。”
“不要。”玻璃瓶轻放在地板上,周文菲跪坐着去拉箱子拉链。
吴观荣走过去,她不太灵活的左手迅速圈过玻璃瓶,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拉着箱子要走。他突兀地去夺她怀里的玻璃瓶:“听你妈的话,抱着别看不清楚路,摔着了。”
“别碰我。”周文菲绕着他走。
吴观荣挡在身前,双手再伸过来抢:“我担心你的手呢。你妈妈说你手受伤了,给叔叔看看要不要紧?”
他懊恼死了,都在这屋子里住三天了,这么大个玻璃瓶摆在眼前,什么都没发现。可哪个大人会想到把文件叠成星星纸鹤呢?
他的手碰到胸,周文菲便觉得血往头顶冲,还觉得恶心无力。她挣扎,想躲开那只手,瓶子还是一点点从怀中拔起来。
她十个手指在瓶身上张开着,可其中一半都提供给不了力气。哪怕过去双手健全,她也不是对手。
她朝周玉霞哭道:“妈,他抢我东西,抢我东西。”
周玉霞终于明白过来,但她下意识地帮女儿。三人争抢一番,瓶子摔在地上。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大半的瓶身还在,上端的三分之一摔成几块大的和无数小的,纸鹤和星星散在这碎裂的尸身间。
离吴观荣比较近,他弯腰要去捡,周文菲已扑过去,直接扑在瓶身上面,周玉霞大叫“菲菲”,奔过去要拉起女儿,“你疯啦,这满地都是玻璃渣子。”
周文菲抓起大块的碎玻璃片,朝吴观荣的裤腿挥舞,咬牙切齿地喊:“别过来。”
“菲菲,你别这样。”周玉霞看到女儿胸口的蕾丝染了血,站起来把吴观荣推得更远,“别抢了!让她带走!”
她知道再也带不走女儿了,带不走了。
她蹲在地上用手把星星纸鹤扫在一起,也有玻璃渣割到她的手,地板上划过一道道淡红色的血痕。可吴观荣在边上随时等待机会,没时间让她一颗颗清点。
周文菲抱着碎裂的瓶子坐好,手里依然拿着那块玻璃,盯着吴观荣,眼神里没有一点的惧怕。
“马上滚,不然我叫喻文卿和胡伟上来。”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个迷人可爱的小公主不见了。地板上坐的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脸上是泪,胸口是血。
吴观荣看得更清楚,她守的哪里是星星和纸鹤,当然也不是许开泰和喻校长的秘密。她至始至终守的都是喻文卿。
都捡齐后捧过来。周文菲说:“去把行李箱拿过来。”
她这样子,周玉霞怎么不怕,全都照做,所有的星星纸鹤都倒进行李箱。她说:“菲菲,妈妈带你去医院。”
周文菲充耳不闻,抱着行李箱走了。
车库光线非常的暗,以至于胡伟没看出她的异样。直到出口岗亭的灯光照进来,他觉得气氛不对,往后一瞥,才发现人的抹胸裙上被浸染的大片血印子。
大吃一惊,车子停在路边:“菲菲,怎么啦?刚才去拉袁心悦,被人伤到了?”
惨了惨了,他会被喻文卿骂个狗血淋头的。
周文菲望着漆黑的夜,很平静地说:“吴观荣出狱了。”
“他在这里?”胡伟要去开门。
“我已经让他滚了。”
胡伟没法接着问下去,遂拿起手机。
周文菲说:“回去后再和文卿说吧。”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经过院子,乖乖悄无声息地爬起来,闻到周文菲身上的血腥味,烦躁不安地叫起来。周文菲蹲下来安抚它,又和站一边的胡伟说:“大伟哥你先回去吧。”
胡伟把行李箱放下:“我得等着喻总来骂我。”
“对不起。”周文菲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我先去洗一下,把衣服换了。”@无限好文,尽在五块五毛
喻文卿已经听到乖乖声音,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怎么这么晚。少君说你很早就走了,还去哪儿玩了?”
不是不许她玩,而是怎么可以连个电话都没有。
周文菲避无可避,想背过身子站着,喻文卿已固定住她的肩膀,手轻轻地翻开胸前的蕾丝看,左乳上一道三厘米长的血痕,血已经凝结了。再把小西装脱了,扭过手肘来看,全是被锐器割过的痕迹。手掌里也有划痕。她摔在什么东西上面了。
喻文卿把西装扔在地上,“怎么回事?”他转头问胡伟,也很平静。如果有人敢对周文菲做这样的事,十倍奉还就好了,不需要生气。
“吴观荣出狱了。”胡伟只能复述周文菲的话。
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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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秒, 喻文卿呆滞地盯着周文菲胸前的血渍,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更不敢去看她的反应。回过神来,牵着周文菲的手, 去到谢姐房门前, 轻轻叩三声。很快谢姐开了门:“喻总,”看到周文菲, 脸色变了, “天啊, 菲菲,你怎么满身都是血?”
“帮她清洗一下,然后叫李医师过来,看要不要去医院。”喻文卿把周文菲推过去。
谢姐拿外套披在周文菲肩上:“走, 菲菲, 我们先上楼。”
周文菲不走,看着喻文卿:“你去哪儿?”
“乖。”喻文卿亲了亲她脸颊。那双眼睛今晚格外地动人,水里漾着光倒着影, 痴缠着他。她在害怕, 她有不安。
“我想要你陪我。”
“我当然陪你。”到这会,喻文卿的感官才恢复过来, 感受到痛, 彷佛那些玻璃渣子也扎进他的胸膛。对付吴观荣并不比和她一起承受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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