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寒树笑了笑，“触犯校园规章的学生都能当班长，那什么人都可以当了。好了，事情已经说完了，现在是你们道歉的时候了。”
陈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
她望着危寒树，总觉得他对陌生人话不多，没想到他这么能说。
比起在讲台上还能说。
那些法律条文，他随手拈来，一点迟疑和错处都没有。
谭爸谭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赵萍。
她可是收了她们那么多礼物的，说好保住谭金鸿班长的位置，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呢？
赵萍咬着牙。
她宁可回去把礼物退给他们，也不想得罪危寒树！
她站了起来，“金鸿，危老师说得没错，这件事是你不对在先，你给陈凉道个歉吧！”
“我给她道歉？！”
谭金鸿的声音尖利，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素来骄傲，眼睛长在头顶谁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给陈凉道歉？
危寒树冷冷的，“如果赵老师做不了这个主，那我现在就请黄院长过来，实在不行就请李校长过来。”
“别，千万别！”
赵萍慌了，赶紧解释，“危老师，今天是周末，千万别惊动黄院长和校长他们！谭金鸿，你还不快点给陈凉道歉！”
她拼命给谭金鸿使眼色。
要是把院长或者校长请来，那她大学这四年就再也别想当学生干部了！
谭金鸿用力咬着嘴唇。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谭爸谭妈见状也赶紧推她，“金鸿，你就道个歉吧，这事要是闹大了对你没有好处。”
危寒树看了他们一眼。
原来他们也知道是自家女儿做错了事，只是死不承认，还想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谭金鸿被推出来，死死盯着陈凉。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露出笑容，“陈凉，真是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不好。”
陈凉皱着眉头没说话。
她最怕的就是谭金鸿的假笑。
谭金鸿永远懂得在外人面前怎么维持她自己的公正善良，就像之前，所有的坏事她都会怂恿陈小敬来做，而不会亲自动手一样。
但陈凉很清楚，真正坏的那个人是谭金鸿，陈小敬不过是一把被利用的枪。
陈凉觉得很不可思议。
同样是十七八岁的大一新生，谭金鸿的处事那么老道那么世故，她用她的伪善，给陈凉打开了象牙塔的大门，让她头一次知道人心险恶。
于是，她也不得不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虚伪地轻声说了一句，“我接受你的道歉。”
说完这句话，她觉得很想吐。
谭妈趁势道：“金鸿也道歉了，陈凉也接受了，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大家以后还要住一个宿舍，闹得太难看也不好，赵老师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
谭金鸿忽然笑着上前，一屁股坐在陈凉旁边，吓得陈凉朝边上一缩。
她的手已经被谭金鸿拉住了，“陈凉，之前都是我不好，你肯原谅我就好啦。对了，我忽然想起你妈妈已经很久没给你寄生活费了吧？作为班长我想向老师提议，把陈凉也列入贫困生领取补贴吧？”
她看起来热情洋溢，好像真的已经很陈凉冰释前嫌了。
陈凉却不自知地抽回手。
危寒树看得出她的不自在，可中间隔了一个乱入的谭金鸿，他只能也往边上退了一些，免得跟谭金鸿肢体接触。
谭金鸿忽又转过头，“危老师，你刚才说的话彻底点醒我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做的。谢谢危老师教导，我觉得很有帮助。”
危寒树微微眯起眼睛。
他身为警察，和这个社会的各色人等接触，却从来没见过一个十八岁的女生，能这么有心机的。
前一刻她还气愤不已，这会儿为了保全班长的职位，虚与委蛇笑得像没事人一样。
陈凉那么天真，怪不得会被她欺负。
“不用了。”
陈凉忽然从座中站起来，有些局促，“既然事情都解决了，老师，我想先走了。”
说着低头往外走，危寒树立刻跟在她身后。
赵萍大大松了一口气。
谭爸道：“赵老师，陈凉没再坚持要撤掉金鸿的班长职务，她还是五班的班长，是吧？”
“是是是。”
这样再好不过了，两边都满意了，赵萍也不用勉强自己把收到的礼物再还回去。
谭金鸿看着陈凉他们离开的方向，假笑变成了狠笑。
只要保住班长的位置，以后她想整陈凉，办法多得是……
第37章 斩草除根
陈凉冲出博文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去哪里。
她眼睛红红的，周围路过的同学看见，少不得多看两眼。
正茫然着，危寒树从身后走上来，“先上车。”
陈凉终于找到了方向，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陈凉就像一只漂泊在海上无依无靠的小船，终于钻进了安心的港湾。
“想去哪？”
“去没有人的地方吧。”
陈凉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出来了，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潜藏某种暗示。
好在危寒树是正人君子，没有多想。
他驱车出了校门，顺着江滨路往下，开到河滩下游的路边。
在江滨路旁散步的人基本都在中上游，很少人到这里来，这的确是个没有人的地方。
危寒树解开安全带，“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哪儿也别去。”
陈凉乖乖地看着他走开，不一会儿，他提着一杯热咖啡回来了。
“暖暖手。”
他把咖啡外层的包装袋拿下来了，还给她插上了吸管，厚纸杯的触感生涩而温暖，陈凉用双手紧紧地抱着。
其实天气还没有那么冷，他只是觉得，她需要一点温暖。
“谢谢。”
陈凉吸吸鼻子，抬起头，“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危寒树抬了抬眉毛，“我好像跟你说过，遇到难题就打电话给我。刚才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不准备给我打电话？”
陈凉愣了愣，“我刚才整个人都傻了，所以才忘了给你打电话。可是我心里很希望你在，真的，我当时特别希望你在！”
然后他果然出现了，像天使从天而降，将她从豺狼环饲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危寒树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那你下一次希望我在的时候，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不是每次都能算得那么准，觉得你需要我然后去找你。”
刚才他只是觉得，赵萍那样刚休完产假的女老师，不太可能周末特意到学校来办公。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担心陈凉吃亏，所以进来看一看，没想到果然看到几个大人围着欺负陈凉一个。
陈凉认真地点头，又道：“我刚才是不是表现得特别软弱？谭金鸿装模作样地道了个歉，我就奈何不了她了，她还是继续好好的当她的班长。”
危寒树也很认真地摇头，“不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你的问题，是别人的问题。他们用这个社会的法则来对付尚未走上社会的你，让你提前见识了这个社会的黑暗和残酷。”
他很心疼，也很无奈。
尤其是谭金鸿满脸假笑地道歉、拉陈凉的手，甚至假惺惺地对他表示感谢的时候。
谭金鸿是一个过早融入社会的学生，这一点可能是受她家庭的影响，在她这个早已成长起来的小狼面前，陈凉只是一只刚刚断奶的小绵羊。
她张牙舞爪，她费尽心机，陈凉无可奈何。
看到谭金鸿用成人世界的法则来对付陈凉，他恨不得将陈凉保护在身后，可他终归没有那么做。
每个人都要学会自己成长。
让她成长，虽然会痛，但总比一辈子做软弱可欺的人要好。
他柔声道：“你接受她虚伪的道歉，不是软弱，只是顺应了这个社会的规则。如果当时谭金鸿道歉了而你据理力争，赵萍只会觉得是你得理不饶人。”
他就像陈凉肚子里的蛔虫，一点一点，把她当时的心情剖析了个干净。
她确实是那么想的。
除了危寒树，大概没有人能理解她当时说出那句话，有多么艰难。
接受道歉？
不，她绝不接受虚假的道歉。
陈凉道：“其实我没有坚持让辅导员撤掉她的班长职务，还有一个原因。陈小敬的语音已经在班群里公开了，谭金鸿这个班长已经有许多人不服气。”
“与其现在顶着压力坚持让辅导员撤掉她的职务，惹得辅导员不高兴，部分同学也不服气，不如先让她继续当着。下一次她再敢乱来，就没有人能袒护她了。”
看着陈凉一脸认真模样，危寒树忍不住笑出声。
陈凉很喜欢看他这样笑，车窗外是阴霾的天，他的笑容好看得能驱散阴霾。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学校里那么女生花痴他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他，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这样的宝贝可遇不可求。
“嗯，说得很好，有点郑伯克段于鄢的意思。”
陈凉愣了愣，“你是说，我是那个郑庄公，谭金鸿就是共叔段。放纵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才能彻底斩草除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