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玹终于松开了她，她转着圈在花房里看了一圈。
白漆铁质的花架，上头摆的花草形态各异，沁人的香气盈了一花房。
沈苡不太懂花艺，不过只是闻闻、看看都觉得心情都跟着自然舒展开了。
从屋檐的横梁上垂下两根拇指粗的麻绳，绳子上缠绕着绿色仿真藤蔓，下头绑了块清漆木板，是个有些别致的秋千。
“哇，没想到这个罗康还有这么少女心的一面啊。”
她抓着绳子坐到了秋千上，一荡一荡的，高亢的情绪把声音荡出了起伏。
安玹站在几步之外安静的看着她，看着阳光铺洒在她身上，看着光影在她脸上绘出了阴影，看着她长发飞扬，看着她转过头对自己笑。
眼前的画面被消了音，纸片状，慢镜头，一帧一帧切过去。
在国外医治他的心理创伤时，他的主治医生曾说过：你的心魔能拯救你，同时也能杀死你。
沈苡，就是他的心魔。
他，也是沈苡的心魔。
纠缠到死的命运。
如果怎么都避不开，他也只能跨过去。
他走了过去，站到秋千旁，拉住了晃的他心乱的绳子。
沈苡的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一下，停住了，抬起头看他。
他的视角居高临下，强光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沈苡被阳光晃的眯起了眼睛，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梦里那个看不清脸的少年，心咯噔跳了一下。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摆，掩饰无意露出的慌乱小情绪。
“沈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的声音染了一丝道不明的情绪，听着心坠坠的，跟着发沉。
沈苡调整了一下情绪，拨了拨长发，重新抬起头看他：“你问。”
安玹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你对别人介绍我的时候，能不能换一个称呼？”
他的视线压在沈苡身上像是承着份量。
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面对测谎仪拷问一般的压迫感。
“你希望我换成什么？”她明知故问。
安玹侧了侧身，空着的那只手攀上千秋的另一根绳子，抓牢，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
贴近她耳边，沉沉吐出三个字：“男朋友。”
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沈苡拽住衣摆的手下意识收紧，别过脸，看着近处的一株白色小花。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她说。
安玹的视线落在她墨色的发梢上，没接话，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沉默半晌，沈苡问：“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玹哥, 出来！”
罗康半推开玻璃门, 站在花房外曲指在玻璃敲了敲：“货来了，帮我搭把手。”
几乎是陷入僵局的对话被打断。
安玹直起身，看着沈苡的眼睛应了声：“好。”
眼底积压的情绪尽消，再无波澜。
沈苡还是看不透他。
她也没打算为难他，从秋千上很自然的跳了下来, 拍了拍手, 活动着筋骨越过他朝门口方向走：“一起吧。”
院门外停了辆货车, 司机正拿着一个小册子在清点货物。
罗康请的几个员工已经在搬箱卸货了。
一道黑影从栅栏门上一跃而下，沈苡刚要过去, 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
是只黑色的野猫，毛稀疏, 精瘦。一脸警惕的跟沈苡对视，“喵呜呜”低低的叫着, 瞬间炸了毛。后退两步扭身窜进了草丛里, 动作极快，跟闪电似的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里的野猫很多。”罗康搬了一箱啤酒往里走, 朝东南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不远的地方有个水潭，边上积了几摞草垛, 那边是野猫的聚集地, 小野猫一窝一窝的生。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去那儿看看。”
“小野猫太野了，会咬人的。”沈苡笑着摆了摆手，“不适合我。”
安玹搬了两个纸箱往里走, 听她提到会咬人的小野猫，回过头看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
罗康站在仓库门口一脸迷茫地朝他看了看，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沈苡。
刚刚是有讲到什么好笑的事吗？罗康心里犯了嘀咕。
“罗康，你说的野味呢？”沈苡搬了箱果汁抱在怀里，伸着脑袋往货车里面看：“我怎么没看到有活物啊？”
“那个得再等等，都是现打现杀的，处理好了皮毛内脏再给我们送来。我们这群人里头，有哪个敢处理这些活物啊？”
沈苡“哦”了一声，跟在安玹后头进了仓库。
罗康把堆成小山的箱子往里推了推，指着空出的缝隙说：“沈苡，你把箱子放这里。”
“好。”沈苡弯腰把箱子放下，打趣道：“没有违猎的动物吧？我可是个警察啊我跟你讲，小心我抓你个现行。”
“失敬失敬。”罗康朝她抱了抱拳，“小店是正规经营，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沈苡尾随着安玹往外走，转头问左手边的罗康：“你那些活物，有正经货源渠道吗？”
“也算不上是渠道，但绝对正经。”罗康笑着说，“这里不是四面环山嘛，靠山吃山，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这里是有猎户的。不过他们的后代都去外头发展了，现在留守在这里的都是些老人，那些年过花甲的老猎户卖点野味贴补家用。我想着那些老人家也挺不容易的，与其舍近求远找货源给中间商赚差价，还不如直接把这便利给他们，他们还能多赚点。”
“嗯。”沈苡点了点头，“罗康，我发现你真是个挺不错的男人。”
“我也觉得我不错。”罗康摸着下巴憧憬道，“我有预感，我的艳遇正在迎着我的方向狂奔。”
“祝你愿望成真。”沈苡说。
一车货全卸了下来，叠起的纸箱全都搬进了院里的仓库。
“大功告成！”罗康掸了掸袖口上的灰，“谢谢二位帮忙了，今晚酒水管够。”
“别了，我是一杯倒。”沈苡耸了耸肩，“我就喝点果汁就行，啊，或者带气的，可乐！”
“行！果汁可乐管够！”罗康拍了胸脯保证。
安玹低着头在看手机，罗康搭着他的肩问：“玹哥你呢？要喝点酒助助兴吗？”
他抬了抬眼：“小酌。”
姜可馨和安炑结伴下楼，四人聚到一起在外头又晃了一圈。
乡野空气比城市清新了不少，花果草木散出的芬芳里混了一点土腥味，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味道。
说说笑笑穿行在林间，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途经罗康提过的那个水潭，止步欣赏了会儿。水澄澈，浅滩处被激流磨平棱角的石块清晰可见。
这一片算是入了林子深处，湿气重，潭边的土都是湿的，踩上去很泥泞，能带起一脚的泥。
果真如罗康说的，不远处积了几摞草垛，半人高，时不时有猫的影子从草垛后头冒出来，又一下窜了过去。
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入夜，月皎洁。
月光亮堂的能把整个院子照亮。
篝火晚会办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院里支起了烧烤架，肉在架子上滋滋冒油，香气扑鼻。院子正中央用碎砖砌了个简易火堆，上头架了个煮汤的锅。
小院里的住客嗅着味陆陆续续从房间出来，找了矮凳围着火堆坐下。
这个地方位子偏，吃住都是店家提供。近处别说外卖，就是想找家像样的小超市，那也得开半个小时的车才能勉强找到一家。
折叠矮凳搬空，一院的人总算是聚齐了。
冯弈博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原本还在说话的几个人朝他看了一眼，自动闭了嘴。
被他按过头的眼镜男叫卫国升，立马起身给他让了座。
他没理，自己拿了张矮凳走到沈苡身边坐下。
沈苡手上端了个托盘，里头装了几串已经烤好的肉串，拿起一串正要咬，半张着嘴看着冯弈博坐到她身边，手一伸，拿走了她正准备吃的肉串。
他咬了一口肉在嘴里嚼着：“没记错的话，沈苡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
“啊……”沈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次酒吧事件后对着冯弈博这张脸总觉得发怵。盯着自己空握的手有点恍惚，点了点头：“是。”
安玹坐在沈苡另一侧，拿了罐可乐扣着拉环打开，朝沈苡那头递了递。
沈苡接过可乐，道了声谢。
“回去之后我给你打电话，咱们约个时间吃个饭。”冯弈博吃完了一串肉，把竹签扎进了火堆，转过头看她：“你不会想赖掉我那顿饭吧？”
“不不……不会。”沈苡摆了摆手，把手里的盘子塞给他：“你吃。”
安玹开了一罐啤酒，曲着大长腿缩坐在折叠矮凳上，手肘撑着腿看着火光兴致缺缺，一口一口喝着手里的啤酒，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罐。摇了摇手里空了的罐子，起身又去拿了一罐。
沈苡又烤了一盘肉回来了，抽走他手里刚打开的啤酒，把肉串塞他手里：“别空腹喝酒，伤胃，真是不让人省心。”
安玹拿着肉串愣了愣，心里堵着的那种感觉一点一点疏通了。面对沈苡的时候，他对情绪的那点自控力总能被她轻易击溃，现在几乎连掩饰都快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