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栖走下台阶朝凉亭走去,悄悄拉近些距离。走得近了两人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林骁端着碗,神色无奈宛如一位操心的老母亲:“哥,这碗药你必须得喝了,不然我爸会念死我。”
施景深微抬下巴,神色淡定:“嗯。林骁,我觉得下个月的木雕馆展览可以再多一种方式,比如——”
林骁不上当地打断他:“哥。这事儿咱们下午就说过了。现在你应该吃药。”
“……”似乎有些不死心,施景深再次尝试,“东升的那块地进展到什么程度?”
林骁依旧不为所动:“你把药喝了我再说。”
一个想尽办法扯开话题,另一个不依不挠拐回老路。
施景深始终表现的非常淡定,但雁栖还是发现了他刚刚透过书本在偷看药碗,随后烦躁地皱了下眉。看到这雁栖没忍住,泄出一声轻笑,因为距离很近,其他两个人立刻发现了她。
林骁楞了一下,随后笑着朝雁栖点头打招呼。
一直侧对着她的施景深没出声,似乎对刚刚的表现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一声,随即起身从林骁手中接过了药碗抬头喝下。面无表情地和雁栖点头致意后,施景深抿着唇快速走回房间。
凉亭旁只剩下林骁和雁栖两人,林骁走到她旁边,叹了口气,一点也不藏丑地和雁栖感叹:“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利落的把药喝了,只希望不是回到房间吐出来。”
说起这件事,雁栖笑起来,施景深确实很讨厌吃药。
有一年流感横行,在陪雁栖去江城工艺馆看木雕展之后,施景深也患了感冒,拖拖拉拉一周都没怎么好。
雁栖又担心又奇怪,于是课间专门盯着施景深,就撞见了他偷偷把药丢掉的秘密。
十六岁的半大少年,个子比她高一头,被发现后,矮下身子和她双手合十抱委屈:“小栖,药太难吃了,我真的不喜欢吃药,你别告诉别人啊。求你了。”
雁栖又好笑又气,索性摘下助听器,指着右耳跟他摇头,示意自己听不到。
最终少年还是败下阵,拿过雁栖手中的助听器轻手温柔地为她戴上,叹着气投降:“好吧,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吃药,不会再丢掉了。可是,你可以不可以奖励我一颗水果糖?”
作者有话要说: 施先生今日份的高冷霸总人设崩了吗?
——崩了。
施先生【一本正经】【义正辞严】【强行辩解】:霸道总裁怕吃药,爱吃糖,没毛病,很和谐。
☆、10点甜
“雁小姐。”身旁林骁的声音拉回了雁栖的注意,她转过头看向对方,笑着说:“我们轻松一些相处吧,林骁。”
林骁愣了下,随即点头:“好。雁栖。”
“你刚刚要说什么?”
林骁低头想了会儿才开口:“雁栖,我想和你谈谈我哥,还有关于他的失忆。”
提起这个,雁栖也很在意,跟着林骁一起坐回凉亭里,林骁再次开口:“大概八年前,我哥出了车祸,在医院昏迷了三个月,再醒过来,已经记不清过去的事情,只能记起来我们这些人而已。”
雁栖知道林骁要讲的不止这些,于是没有打断他。接下来的事情林骁似乎十分在意,于是静下来思考了会儿才继续开口:“你也感觉到了吧,我哥他的个性和以前有些不同。”
“都是因为那次意外吗?”
“是的。”林骁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那次车祸让他脑部受损,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失忆记忆的同时,管理情绪的神经也出了状况。”
雁栖睁大眼,看着林骁看向她,慢慢地说:“医生说他的感性神经系统受到损伤,也就是说,他可能在某些时候无法拥有该有的情绪,也没法理解太多感性的情结。”
林骁接下来的话让雁栖彻底愣住。感情缺失,情绪起伏障碍,这两种词语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无论哪一个都有着一个冷冰冰的含义,而这样的词语出现在了施景深的身上。
难怪他会不记得自己,会冷漠地看着她,说那些让她难过的话。
林骁仍旧在一旁说着,雁栖安静又茫然的接受着林骁话语后的信息,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
“雁栖,你的履历我看了,你是在八年前出国的,对吧?”
雁栖微微皱眉,心里有些猜测,她看向林骁,咬着唇:“你想说的是……”
“是的,我哥是在八年前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车祸。我还记得那天我刚进院子就碰上我哥就跑了出去,他很着急往出跑,还差点撞到我。我爸在后面追他,他就喊着告诉我爸,他是要去送那个悄悄离开的家伙。”林骁停下来,看着施景深,“雁栖,他说的是你,对吧。”
雁栖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一年她鼓起勇气参加了木雕大赛,也因此遇到了来江城施家的米西。
米西对她的作品十分喜爱,因此邀请她跟着自己学习。
木雕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她很想继续在木雕业钻研下去,但因为右耳的听觉障碍又让她缺乏一些争取的勇气,是施景深的鼓励和陪伴让雁栖开始相信自己可以,于是雁栖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让雁东锦跟随,也没有立刻告诉施景深。
这两个她最重要的人,她不想他们出现在机场,因为那样她可能就不舍得走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选择了坚强的离开,根本没想到施景深会因此经历那么可怕的事。
“我父亲是施家大宅的管家,我也在施家很多年。小时候我遇到意外也差点没命,是我哥,施景深救的我。所以他对我来说不仅是上司,也是亲人,我不想他一直这样下去。雁栖,也许你是不同的。”
雁栖转头看林骁。他朝她笑了下,“自从你回来后,我哥情绪化的一面越来越多,也变得更有人气儿。我觉得,只有你能改变他。也许也能让他变得更幸福。所以我想你帮帮他,也许有时候他会表现的冷淡些,但那不是他有意的,他只是太理智了,不知道应该怎么温和的表达自己。”
雁栖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院子里亮起了浅黄色路灯,月桂树随着夜风摇动。
雁栖站在窗口静静瞧着,这是她在施家的第一晚,也会是她第一次和施景深同处在一个空间入睡。原本她已经决定好尊重施景深的意思把他和过去的施景深隔离,但现在她知道根本不可能。
“请你别因为他的改变远离他。相信我,他其实没有变,还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个人。”
心里默默念着林骁和她说的话,雁栖眼前再一次闪过施景深刚刚离开时的表情。
放下手中的水杯,雁栖转身去翻行李箱,终于在一个小的收纳袋中翻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蹲在行李箱旁边,雁栖对着手心里的那颗糖果露出了满足的笑。
不再犹豫,握住手中的糖果,雁栖转身出了门。
外面天色黑的很快,住家的佣人们也回了房间,西院变得静悄悄。
雁栖手握着糖果,轻脚走向和她隔着一个房间的施景深房门前。
在房门前仔细地研究后,雁栖挑好了糖果的位置,以确保推开门就能立刻看到。
快速地敲了下门后,雁栖小跑着藏到了回廊拐角。
她探出头小心地等着,没多久就见施景深打开了门。
她看见他朝周围看了眼,在注意到那颗糖果后一边嘀咕着“还好林骁记得”的话一边弯腰捡起来。
在看清包装纸后又皱起眉,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嫌弃。
雁栖使劲儿侧过脸,用左耳去听,她听到施景深不满地抱怨:“怎么是我最不喜欢的榴莲味。”
施景深虽然嘴里这样嫌弃着,也还是立刻撕开包装纸一口含着转身走回房间。
雁栖从拐角里走出来,站在回廊里。
十月份已经是初秋,夜已寒凉。
雁栖站在风口处,夜风拂过脸颊,发丝也被吹乱。
西院被墨色覆盖,黑漆漆如一块幕布,刚刚的片段在幕布上重映。
——指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淡粉色糖果,狭长眉眼间泄出满满的嫌弃,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还有无论是委屈还是开心都会露出的那颗小巧的酒窝。
雁栖轻轻敲了敲头,她想她真是个笨蛋。
这就是施景深啊,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就在这里,她怎么能选择离开他呢?
施景深习惯在早上六点起床,绕着老宅晨练到七点钟,之后回到房间冲澡,洗漱,吃过早饭后,八点离开家去公司。这一天也如往常一样,只是当他汗湿着发回到房门时,出了点意外。
施景深看着站在他房间门口的人,有一瞬间是疑惑的。
这个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的人,是昨天那个进退有度疏离客气的雁栖吗?
……似乎有什么不对。
“你……早。”施景深擦干额角的汗珠,有点别扭地问了声早安,因为对方的反常开口都显得有些语塞。
“早上好。”雁栖将笑容放大。
经过昨晚,打定主意拉近距离的雁栖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施景深打开房门,在他即将走进房间的时候,雁栖又开了口:“施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