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洱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肖洱跟聂铠约好了地方,分头前往。
是一家火锅店,在市中心。从学校坐二路车,三站就能到。
阮唐一路都闷闷不乐。
等她们下了车,她再也忍不住,问肖洱:“你真的要在今天吗?为什么,不换个日子?”
肖洱说:“我想在十一前把这些事情清一清,他的生日,不过刚好赶上了。”
“可是……他会很难过的吧。我觉得聂铠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阮唐,这种事情不能拖。”
当断则断,当机立断。选在今天,大概更能让他死心吧。
不要纠缠,不要拖泥带水、藕断丝连。
“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阮唐咬咬下唇,还是说出口,“你对我都这么好,怎么不能对他也好一点?”
“你怎么能拿他跟你比?”肖洱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他算什么。”
“……”阮唐微张着嘴,有些呆,“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喜欢他?”
阮唐挠了挠头,很不能理解的样子:“不是啊,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肖洱扯了扯嘴角:“在一起,也说明不了什么。”
阮唐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质疑。
她觉得好复杂,她还是喜欢简单梦幻的感情。
阮唐站住步子:“我……我不想去了。”
肖洱看着她。
“我不想让聂铠恨我。”她小声说,“求你了,别让我去。礼物什么的,你帮我带去吧。”
“好。”肖洱点头,“对不起,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你……你不要怪我哦。”
“我不怪你。”
站在马路边,肖洱目送阮唐离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
按理说,她也不该让阮唐陪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不太想一个人去面对。
肖洱在校服袖子里握了握拳头。
聂铠已经把包间号发到了她的手机上,肖洱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包厢门口。
她站在门口,不知想了些什么,兀自出了一会儿神,才推门进去。
“你一个人?”
聂铠见她身后空无一人,脸上笑意浮起。
“嗯。”
包间里面是四人座,肖洱和聂铠面对面坐着,她放下书包,说:“唐唐有点事。”
“我懂,唐唐是个懂事的姑娘。”聂铠颇为赞赏道。
他们点了菜,店家服务到位,不过五分钟,就陆陆续续端上来。
肖洱不太能吃辣,他们点的鸳鸯锅。
高温之下,锅里的汤汁很快就沸腾起来。
肖洱目光笔直,恍惚地想,为什么总是辣的那一锅先煮沸呢。
“发什么呆?”聂铠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锅开了,要吃什么,往里头下啊。”
肖洱回神,不自然地笑了笑,端了最不容易煮透的笋片往锅里放。
他不满意:“你放得太慢了。”
“那你来,我去一下厕所。”
肖洱从包里拿了些东西,起身出去。
回来以后,发现聂铠没个章法,牛羊肉、海虹、虾滑、冻豆腐、海带……他的手能够得着的盘子,竟然都一股脑端起来丢了进去。
然后就是长久的等待。
聂铠叫了果汁和啤酒。
她给肖洱倒果汁,却被她拒绝了。
“我也喝啤酒。”
聂铠扬扬眉:“你确定?”
“嗯。”
“到时候别怪我欺负你。”
肖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一瓶青岛啤酒,倒满了两杯,还余一点。
聂铠一仰脖喝干了,把空酒瓶放在地上。
“十八岁生日快乐,聂铠。”
她端起酒杯,敬他。
“嗯,祝我成人快乐。”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洒出来一些,落进火锅里。
凉酒入喉,带一点点苦涩。
肖洱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裹。
用精美的包装纸包得漂亮精致,上面还有一个蝴蝶结。
“这是阮唐托我带给你的。还有这个,还给你。”
肖洱又拿出一张银|行|卡。
聂铠接过去,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酒吧工作这些日子挣的,其实也是托你的福,你去免费驻唱,张雨茜过意不去,给阮唐偷偷涨了不少工资。”肖洱说,“刚好,问你借的那些钱都能还上。”
聂铠点头表示明白。
他把卡和包裹放在一边,笑眯眯看着肖洱:“你呢,你给我什么?”
肖洱说:“我刚刚去结账了,今天这顿,我请你。”
她挑的地方,原本就做好请客的打算,所以选的是全市最贵的火锅店,价格比海底捞还要高不少。
聂铠渐渐笑不出来了。
“就这个?”
“还不够吗?”肖洱抬眼看他,“这一顿饭,够阮唐在酒吧打一礼拜的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肖洱,你怎么这么没诚意。”他心里仍有期待,“还是说,还有其它的?”
“没有。”
“女朋友不是这么当的!”聂铠不乐意了,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先吃吧。”肖洱指指他们面前的火锅,“烧开了。”
聂铠脖子一梗:“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吃。”
肖洱在心里叹气。
不该这么早摊牌,应该等到这顿饭吃完。
可是聂铠太敏感,脾气也太暴躁。
或者——是她在潜意识里,不希望继续吃这顿饭。所以提前拿出了阮唐的生日礼物。
“聂铠。”肖洱慢慢地把心里酝酿许久的话,一点一点拿出来,背给他听,“我认真想过,我们太不合适。”
她没说不太合适,而是,太不合适。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聂铠泼得透湿,他的眉峰凛起,目色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什么?”
“我们还太年轻,不应该轻易许诺。以后,会变成一个个笑话。”肖洱说,“远的不说,我父母曾经是人人羡慕的一对,现在却面临婚姻危机。还有你的父母,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是个例!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想,这样害怕,那人类早都灭绝了!”
“可我不相信你。”
肖洱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急躁的聂铠安静下来。
“聂铠,我没有勇气去跟看不见未来的人在一起。”肖洱说,“你浮躁,骄纵,难被管束。我毫无安全感可言。这是我的感受。换言之,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惯了,但凡让我觉得不舒服或者失衡的人或事出现,我就会躲开。”
“我现在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聂铠的声音有些沙哑,肖洱看过去,竟发现他眼底有隐约的红印。
“因为那天晚上我去找你?”
他低声说:“我以后不会那么任性了。”
“聂铠,你没必要这样。真的。”肖洱没再看他的眼睛,“你挺好的……”
“别发好人卡给我,我挺好的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我不喜欢你。这个原因还不够么。”
够了,太够了。
聂铠卸了力,靠在沙发背上:“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肖洱说:“是。”
“那你他妈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他陡然失控,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给我送伤药,参加我的生日派对,让我陪你去南京,陪你在医院聊天,陪你上学,陪你打球,陪你去图书馆?!这些都是为什么?”
“因为新鲜。”
肖洱总有法子,三言两语就让聂铠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你说什么?”
“因为觉得新鲜好玩,而且那时候,我家里有些矛盾,心情不好。”
她说得这么坦荡,好像辜负一个人的心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聂铠气笑起来。
“你骗我,你根本不像玩玩而已。”
肖洱说:“我玩游戏一贯认真,你不是没见识过。”
他当然见识过,不管是扑克还是狼人杀。
她骗人的手段恍若无人之境。
只是他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会有人能够做到这样。
“你这里装的是什么?”聂铠指着她的左胸,“石头?还是坚冰?你对阮唐掏心掏肺,什么忙都帮,你对那些早上来抄作业的人,都宽容和善,你怎么偏偏对我这么残忍?!嗯?”
因为你是聂铠啊。
肖洱近乎于麻木地想,不知道白雅洁如果晓得,她的儿子在肖长业的女儿面前,是这样的一副面孔,该作何感想。
“再这么坐下去,互相伤害就没有意思了。我的主旨已经表达完全,聂铠,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要闹得太难看。大家还能平平安安过这最后一年。”
肖洱机械般地吐出这些字眼,看着聂铠的脸色一寸寸变得灰败。
她心里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最初的最初,她从答应聂铠的陪伴时,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在狠狠甩开聂铠时,会有报复的快感。
但是没有。
在知道了很多事情以后,她甚至觉得,现在让她用曾经设想过无数遍的恶毒话语伤害那个女人,她都不会觉得有一丝报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