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加班,可能会晚些回来。”
“他现在还住这儿?怎么没出去独立,是不是混得不好啊?”
“不是,是爸让他们搬回来的,贵和现在也住这儿。”
“老三结婚了吗?”
“还没呢。”
宋引弟大致摸了摸家里的近况,拍腿说:“咱们别杵在这儿说话啊,我赶了一天路,腿都快走折了,快进屋去吧。”
她大摇大摆长驱直入,硬把赛家当成自己的地盘。佳音、景怡、美帆三人处事都文雅有礼,抛不下待客之道,默默达成共识——把这个包袱留给秀明处置。
要说这个宋引弟和赛家的缘分来得真够稀奇。
大约十八年前,长乐镇上来了个二十出头的流浪、女,那是个杏花欲飞的晴润早晨,她坐在长乐正街一家店铺门前低矮的石阶上,背靠一只磨损过度的编织袋,里面装着她全部家当——几件旧衣服,一条旧棉絮。
无路可投的她糊里糊涂飘游到这个邻近都市的小镇,又累又饿,寸步难行,打算等店铺开门进去讨些米浆果腹。困顿中,街头走来一位头发花白,身穿蓝底白条运动服,脚踩军用胶鞋的大叔。四面静寂,乳白色的烟雾悬浮在青砖黑瓦间,宛如演出时的干冰特效,整条街都是舞台的背景,烘托着男女主角的邂逅,男的是赛多喜,女的是宋引弟。
那天多喜晨练归来,见宋引弟蓬头垢面坐在台阶上,便以老者的姿态好心询问,得知其处境后十分怜悯,领她去早点铺吃饭。三鲜馅的小馄饨她一口气吃了八十个,吃饱喝足就开始哭诉身世。
她自称老家在东北铁岭,去年死了爹,受不了继父虐待,孤身偷跑出来。一路南下吃尽苦头,走到这里已筋疲力尽,不想继续流浪,哀求好心人收留。多喜当时的年龄做她的父亲也合适,不忍让小姑娘流落街头,将她领会家安顿。
没几天,这事长脚跑遍全镇,淑贞几个老嫂子聚集议论,都说多喜打了好几年光棍,老大老二成人了,尚有一对还在念小学的双胞胎,家里正缺个管事的,既然宋姑娘无处去,不如说给多喜做老婆,这样女的有了归宿,男的也有了伴儿,岂不两全其美?
于是轮番跑到多喜跟前游说,企图强行保媒。
多喜过惯光棍日子,不愿让一朵鲜花插牛粪,说什么都不答应。谁料牛粪不愿意,鲜花先点头,宋引弟竟主动找淑贞商量,说她是穷苦农村出来的野丫头,没文化没技能,长得也不算太好看,不指望嫁贵婿。多喜年纪是大点,可心肠好讲义气,值得托付终生,只要婚后待她好,让她丰衣足食,她也没啥可图的。
淑贞见有这等好事,能不极力撺掇?每日邀一帮姐妹上门撮合,说得天上掉星星,土里长元宝。多喜耳根子被磨软了,再看千金贵和的确需要一位母亲照料,便欣然接受这桩亲事,在宋引弟催促下托关系领了结婚证,做了合法夫妻。
他们成亲那天正赶上送子娘娘过生日,说来也奇,宋引弟过门便怀孕,不到两个月肚子已明显鼓胀,五个多月后生下个大胖小子,就是胜利。
再不久,秀明也娶了媳妇,镇上人见到多喜便道喜,祝贺他双喜临门。多喜无话,先叹口气再笑一笑,像是喜忧参半。人们猜老夫少妻过日子多半不太和谐,果然,不等胜利满月,宋引弟便收拾包袱离家出逃,还卷走多喜十二万元工程款。最后见到她的人说那天早晨看见她背着包袱和一个陌生男人手拉手沿河飞奔,转眼跑没了影。
为这事淑贞好几年不敢跟多喜打照面,逢人便骂宋引弟忘恩负义,是杀千刀的贼婆娘。后来还是多喜不计前嫌主动修好,只叫她别在人前提起宋引弟,淑贞抱愧,挖空心思安慰他,便说十二万买个乖儿子,贵是贵点,却也不亏。多喜笑得见牙不见眼:“十二万太少哦,再多钱都买不到胜利这么又乖又听话的孩子,我赚大发了。”
从此,时光平静流逝,抹去宋引弟留下的痕迹,人们逐渐淡忘她的存在,虽然见到胜利还能想起他有位母亲,却不愿追忆,更无意寻访,连胜利也是这样。
谁都没料到,十七年后她会回来。
第80章 矛盾
生活是一辆永无终点的公共汽车, 当你买票上车后,很难说你会遇见什么样的乘客。
秀明此刻就懊悔上错了车, 认出宋引弟时他像跌进了粪坑, 恶心到窒息。
“你还敢回来?不怕我们报警抓你吗?”
宋引弟装傻:“你干嘛要报警?俺做错啥了?”
“你偷拿了我爸的工程款跟男人跑路,差点害我们倾家荡产, 现在还有脸回来!”
“这是俺跟你爸的事,哪有你插手的份儿,等见着你爸俺会跟他说清楚的。”
珍珠对这四奶奶印象恶劣, 见面后反感强化,假笑着挤兑她:“那您可能要去买包耗子药了。”
宋引弟粗眉一横:“你这丫头啥意思?”
“我爷爷去年秋天就去世了,您想见他得去阴间。”
“啊!”
女人七窍皆张,两腮肥肉直垂到脖子上,问明多喜的死因后催促佳音:“快领我去看看你爸的灵位!”
佳音被她挟持着来到多喜的房间, 宋引弟看到多喜的遗像, 饥民抢粮般的扑上去抱住, 干号两声,敦实的身体突然像泄气的皮球委顿下去。
人们慌忙查看,见她双目紧闭, 牙关紧咬,似乎真的晕倒了。
“快, 先抬到床上去!”
秀明没个抓拿, 照妻子的意见和贵和联手出力,抬年猪似的将这两百来斤重的壮妇抬上床,卸货的一刹那床板咯吱惨叫, 就此驼背。
他见宋引弟毫无反应,也担心出事,吩咐景怡过来诊治。
景怡翻开她的眼睑,见眼仁抖转,人分明是清醒的,不过在卖力演出苦情戏。他不好意思揭穿,打马虎眼说:“没事,洒点凉水就好了。”
佳音忙端来一碗冷水,几滴清水着面,宋引弟“哎哟”放出一口长气,装模作样苏醒,睁眼不到三秒钟便呼天抢地哀嚎。
“老赛,你这个狠心人,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也不等俺回来交代几句,亏你当初还指天发誓说要照看俺一辈子,这一撒手俺往后靠谁呀!”
她坐在床头两手不住拍腿,哭喊啼泣韵律铿锵,比专业号丧队更显水准。
秀明等人面面相觑,都被这表演惊呆了。
千金和胜利一进门就听到那滚雷般的哭嚎,她惊讶地问站在走廊里的侄女:“这是谁啊?干嘛到我们家来哭啊?”
珍珠忙将她拉到一旁咬耳嘀咕:“小叔的妈妈回来了。”
千金重现家人们之前的惊愕神态,珍珠重复两遍,刨出她呆怔下的怒火。她两腿狂摆,携风雷之势闯入父亲的卧室,冲那忘我演出的女人咆哮。
“宋引弟,还真是你啊,你还有脸回来!”
宋引弟抬眼端详,将信将疑问:“你是千金吗?怎么长这么胖了,跟发面似的,俺都认不出来了。”
“你才像发面呢,快下来,别把我爸爸的床压塌了!”
千金动手拉拽,与之掀起第一场冲突,胜利心慌缭乱地躲在门外,如同自然灾害中的难民,紧张无措,问珍珠:“这是什么情况?屋里那人是谁啊?”
珍珠怜悯地望着他:“你没听姑姑叫她宋引弟吗?宋引弟是谁你该知道吧。”
胜利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如此惶恐,避祸本能应运而生,可是宋引弟先捕到了他的踪迹,甩开千金大声问:“谁在外面啊?”
他如闻虎啸,一时动弹不得,那母大虫已地动山摇奔来,一口气将他堵在墙角。
“你是胜利吗?”
她双眼暴睁,好像会咬人,直勾勾啃在他脸上。少年慌得魂灵出窍,十七年阅历太短暂,应付不了纷繁复杂的恩怨情仇,像颜料短缺的画师,在画面上空出大片留白。
宋引弟意念清晰,当场施以熊抱,哭声比之前更割耳。
“胜利,俺苦命的儿啊!”
“你撒手!撒手!”
胜利拼命挣扎,似在与野兽搏斗,汗流浃背推开她,神魂已经失序。
“你、你真是宋引弟?”
宋引弟两眼化作喷泉,比刚才的假哭生动百倍,双手悬空,还想越过防线拥抱他。
“是啊,俺就是你的亲娘宋引弟啊,你不记得俺了?”
家人们已围过来,秀明愤怒指斥:“你装什么糊涂,你跑路的时候胜利还没满月,怎么可能记得你!”
他提起控诉,宋引弟急忙辩解:“胜利,妈知道错了,妈对不起你啊。这次就是专门回来和你们父子团聚的,你千万别记恨妈啊。”
胜利又被那双老虎钳子箍住,肺叶快压成纸片,拼命推开她,喘气叱骂:“你走了十七年,一点音讯都没有,现在说回来就回来,旅馆也没这么随便的,进门至少得先出示一下身份证!”
“俺、俺有身份证,你看你看!”
宋引弟递上证件,上面印着她十年前的照片,脸比现在小一半,她学鱼类用力吸紧两腮让他比对,哭丧道:“孩子,俺真是你亲妈啊。你大哥他们都认得俺,可以为俺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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