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拂衣无声无息的睁开眼,黝黑的眼眸看起来已经十分清醒。
那个激动的声音停下之后不久,一声苍老的叹息响了起来,
“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这件事明显是计划好的,我们除了接招根本就没办法主动,当务之急是需要皇上亲自写一封信去往金梁,安抚一下金梁国主,尽量挽回一下。”
这个声音夏拂衣认得,是那个老太傅。
接着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这沉默中仿佛只来自一个人,他不言不语的态度似乎让室内的空气都逐渐变得紧绷和冰冷起来,夏拂衣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无声无息就变慢的,甚至有些如临大敌味道的呼吸。
她不由得偏了偏头,一时间心底竟有些想探出头去看看长孙炽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又或者其实什么表情都没有,所以才吓得这些臣子大气都不敢出。
索性这沉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皇帝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懒散又带着冷冰冰的底色,
“我知道了。”
屏风外面响起一阵纸张被翻动的响声,皇帝似乎已经提笔开始写东西了,一边写他一边懒洋洋叫了一声,
“左丞相。”
“皇上。”
一声紧绷而又恭敬的回应响起。
长孙炽的语气却是与这人完全相反的轻松,像是随口一提般的道,
“不知传令官把传召带到的时候丞相人在哪儿?这么多大臣,你可是最早到御书房的。”
不知是不是夏拂衣的错觉,这句懒洋洋的话一出口,整个室内好不容易缓和的空气瞬间又变本加厉的窒闷和紧绷起来。
第2010章 【上邪】微臣不敢
可那丞相的回答似乎万无一失,他道,
“回皇上,急报来的时候我正在翰林院翻找一些资料,还没来得及出宫,所以没等回家见到传令官就赶忙来了御书房。”
长孙炽平平静静的哦了一声,
“都下朝了还如此勤勉,左丞相果真不愧是朕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了,就是不知让左丞相下朝了都不得回家的资料到底是什么?”
两鬓斑白的头发里瞬间刷的冒出了一层汗,左丞相严弯着腰盯着地面,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理由却都十分牵强,就在这极为短暂的一瞬里,站在他左侧的人似乎朝他看了一眼,左丞相瞬间便道,
“微臣是想要翻找一下多年前徐大人解决的扬州减税一案,毕竟如今朝廷收到的要求减税的折子其实不止一个,今日朝中听皇上提了一句,微臣便想着向徐大人学上一招半式的,也好为陛下分忧。”
左侧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冷哼,那正是即将启程赴往江南的徐大人。
长孙炽正在走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轻描淡写很快就转了话题,内容却十分突如其来,
“李将军,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燕归城如今的守将是你的学生吧?”
不知为何突然被点名的李榆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是了一声,随即见那座位上的皇帝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那就劳烦李将军亲自跑一趟,去燕归将你这位徒弟押送京城了。”
李榆生愣住了,
“皇上,这是为……”
为何二字还未吐清,皇帝便似笑非笑的睨了所有人一眼,
“你们不会以为这种针对外国来使的凶杀案惊动不了一城守将吧?”
长孙炽似乎写好了书信,笔被他搁在砚台上发出嗒的一声,随即他继续道,
“大家都是没去过边城打仗的人,大概不知道边城的守卫到底是个什么规矩,当年朕去打仗的时候,燕归城每日光是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便足足有两千三百多个,而每日在城内角落里四处巡逻的士兵,每一批多达五千六百个,燕归城并不大,这些人数足以将整个城池都包裹在监视网之中,别说是这种级别的凶杀案了,便是城中多了一只流浪狗,守将也是必然知情的。”
他的声音并不冷硬或者咄咄逼人,甚至还带着细微的笑意,可就是这一点轻轻的笑,将在场的许多人都逼出了一脑门的汗。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低着头听他继续说,
“所以,无论燕归城守将对此案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他都是必然逃不了责任的。”
长孙炽拿起墨迹半干的信纸,漫不经心的将它叠起来,有墨迹互相摩擦着晕开了难看的一团他也浑不在意。
等叠好了信纸还都没听到李榆生的回答,皇帝瞥了他一眼,挑眉道,
“李将军这是不忍心?”
“微臣不敢!”
李榆生当即半跪下来,声音沙哑的道,
“微臣领旨。”
长孙炽没有叫起,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将军,眼中浮现出一些怜悯般的神色。
第2011章 【上邪】翻窗也有点心吃
一阵意味不明的沉默后皇上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似乎也是怜悯的,随后他道,
“我完全能够理解李将军你的恻隐,毕竟这可是你教了好多年的徒弟,据说都快要被你收为养子了——要不是家里夫人不允许的话。其实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派你去也只是因为怕那位守将狗急跳墙,让你这做师傅的好好劝劝他而已,这样,我派出一堆玄衣卫和你一起去,如果那位将军愿意跟你回京,实施抓捕和关押的人便是玄衣卫,而如果那位将军对朝廷有逆反之心,杀他的也是玄衣卫,这一切都和你李将军没有任何关系呢,你看如何?”
如果说刚才只是冒一冒冷汗,那么此刻许多人简直连汗毛都立起来了。
明明是夏季,虽然窗外在下雨也应该只会让人感到凉爽而已,然而此刻御书房却仿佛进入了寒冬腊月,森凉的味道从那个正在拖着腮帮子看他们的男人身上无声逸散,冷得许多人背心发麻。
可这是一个无法反驳的,听起来贴心极了的命令,无论李榆生此刻脑袋里有多混乱,他都只能浑浑噩噩的领旨,长孙炽挥了挥手,
“去吧。”
此刻他还不太懂这一声去吧是什么意思,然而当他一转身,御书房外无声无息站着的一队玄衣卫已经将漠然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他们穿着防雨衣,在愈渐昏暗的天色下如同夜里才会出行的暗鬼。
谁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安排好人的。
从急报传入宫中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到底需要多敏锐的察觉力和多睿智的大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洞察敌人目的并且做好相对措施甚至还能顺便瓦解一些敌人实力的安排来?
很多大臣——无论是哪一方的大臣,都在这一瞬间从心底生出一点淡淡的凉意来。
他们所有人都更加恭敬的低下头去,而李榆生只能在那些死亡般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随后长孙炽累了般的挥了挥手,
“下去吧,太傅和龙将军留一下。”
片刻之后,御书房只剩下两位臣子。
都是两鬓斑白的半老头子了,不过一文一武的形象还是非常鲜明,那个龙将军便是最开始中气十足提出疑点的那个人。
此刻被皇帝留下来两人也一点都不惊奇,龙将军先急吼吼的开了口,
“皇上,我看……”
话未落音便见皇帝抬手做了一个别说话的动作,同时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屏风,眼中浮现了一点细微而真实的笑意。
长孙炽伸手招来身边的小公公,道,
“拿点瓜果和茶水到屏风后面。”
小公公每日跟在皇帝身边,早已经了然了某位准皇后爱翻窗的习惯,闻言也不惊讶,笑着转身便去办了。
两位老臣都很诧异的盯着皇帝,而长孙炽回头迎上两人的目光,只若无其事说了一句,
“朕有些饿,商议完此事后便准备准备吃点东西。”
龙将军是个直肠子,闻言毫无怀疑的点了点头,只有太傅狐疑的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第2012章 【上邪】联合
如果没记错的话,皇帝并不喜欢吃甜啊?
可这个微不足道的疑问很快便被更重要的事情替代,太傅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
“皇上,金梁使臣遇刺一事实在是太过蹊跷,按您所想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如果是摄政王那边的话,我实在是想不通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但如果是金梁那边的话,我就更想不通了!他们现在的国主根本就是个窝囊废,哪里敢跟炽微作对?”
“是啊皇上!”
龙将军人虽已经步入老年,声音却十分中气十足,
“要我说,如果那凶手真的能躲开金梁护卫在大庭广众之下取得使者人头的话,那些废物护卫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抓住这个凶手啊!何况玄衣卫的训练我可是曾经亲眼目睹的,如果真的是玄衣卫干的这事,在那些废物严刑逼供问出答案之前,玄衣卫肯定已经咬毒自尽了,怎么可能泄露任何信息!”
长孙炽懒懒的笑了一声,
“是啊,这事儿不光我们知道,朝中大多数大臣肯定也都知道,但现在金梁使团已经离开炽微国境,主动权不在我们手上,找不到证据,自然只能任凭他们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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