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头还有三男一女,跟着他依次走出。
游寅手握拳到唇边,打了个呵欠,转身同他们道别:“走了。”
“走什么啊,”红毛女孩一把扯住他胳膊:“撸串吗?”
“就是!”穿格子衬衣的光头男扬眉,“走什么啊!今儿才刚开始。”
游寅眼皮微挑:“累。”
“你这么虚的啊?”另一个扎小辫的男人揶揄。
游寅歪了歪嘴角,懒得反驳,就“嗯”了声。
“你今天干啥了这么累?”光头很是痛心疾首。
“我都喊一晚上了。”游寅摁了下喉咙,有点不耐烦。他的拇指刚好擦过喉结,那处生得格外清楚,有种叫人不由吞咽口水的性感。
“我还敲一晚上了呢,手都给我震麻了,”小辫男揪住他衣领,露出不死不休的架势:“不准走!陪哥喝一杯,喝两杯就燥起来了有精神了。”
游寅没动,敛着眼,居高临下,睫毛也不颤一下。
“算了,”红毛女孩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劝他:“老唐,算了。”
小辫男瞪眼:“你说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几个比他老的?”
红毛女孩抬了抬下巴,吐出一团烟雾,示意阴翳处一个悄无声息的小孩:“那还有个更小的,他不吭声,连话都不跟你讲,是不是也瞧不起你,你看谁都瞧不起你。”
小辫男不吱声了。
光头跟着劝:“发脾气就没意思了,咱几个喝不一样嘛。”
小辫男这才撒手,替游寅理了理衣领,摇头惋叹:“年纪轻轻这副德行,真没劲……”
游寅换了边肩膀背吉他,刚要走——
红毛女孩问:“你白天还搁那鬼屋上班呐?”
游寅回:“下午在那。”
“上午呢?”
“随机,睡觉,或者别的活儿。”
红毛女孩嗤笑:“是够随机的。”
“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拍拍他背。
游寅看她一眼,又看看其他队友,走了。
游寅拐进胡同。
刚刚树影里的小男孩,也跟着他进了胡同。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道长短不一,却平行瘦削的影。
游寅驻足回头:“你不回家啊?”
男孩声音轻轻的,也背着把吉他:“我爸打我妈,今天又被喊派出所调解了,奶奶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回去。”
游寅沉默两秒:“明天又不上学?”
男孩如临大敌,剧烈摇头。
游寅稍稍偏头:“那走吧。”
男孩肩胛一垮,像是松了口气。
回到租来的小公寓,游寅放下吉他,弯腰把散在沙发上、地板上的T恤捡起来,丢去了卫生间。
男孩冲完澡,就和以往几次一样,安分听话地睡到了屋里唯一一张床上。
他靠在床头,有久违的放松感,虽不在自己家里,却更加舒服惬意。
他还顺手拿起床头一本灰色的书,掀开来,全英文,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他又赶快放回去了。
游寅开了听冰啤,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喝着。
屋里只亮着盏台灯,光线黯淡,也把男人清瘦的影子投绘在墙面上。
游寅的脸,半明半昧,他眼尾扫过去,见男孩老看着自己,放下啤酒问:“怎么了。”
男孩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自由啊?”
游寅勾唇:“人没有自由的。”
男孩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游寅眉梢一动:“我又混得不好。”
男孩说:“但你不用待在家里。”
游寅哼笑,有点自嘲,然后没有再说话。
“你在团里叫Bard,”男孩眼睛透亮,很是好奇:“那你真名是什么啊?”
“游寅,”游寅看向他:“你呢。”
“我真名也叫北辰。”
“你姓北?”
“不是,姓姚,”他一字一顿说:“姚望北辰,四个字。”
游寅夸:“很好听。”
“是啊,我同学都说很酷,遥望北极星。”
游寅瞄了眼窗外:“我看到了……”还拖着尾音。
北辰激动起来:“真的?”
“假的,”游寅回过头,笑起来:“天是红的,怎么可能看到。”
北辰瞬间泄气。
……
夜已深,被子里的小孩也已入眠。
游寅站起来,没有趿拖鞋,赤脚走去了卫生间。
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摁亮看了眼,快一点了。
他点开微信,居然有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个卡通粉兔子,名字很长,叫“我一兔熊抡死你”。
申请消息就更长了,“校医大人你好,谢谢你今天下午帮我说情,让我睡了个好觉TAT!”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一秒,游寅点了同意。
他把手机放回洗手台,走进淋浴间。
再出来时,手机屏幕一直在闪,他搓着头发,把它拿起来。
微信里,
女孩的消息有如轰炸:
“你还没睡吗?”
“我也还没睡!”
“看来我们都是夜猫子。”
“托你的福,我下午睡得太好了。”
“太谢谢您了。”
“……”
“emmm……”
“你是同意后就秒睡了吗……?”
屏幕上消息还在跳动。
游寅擦拭头发的手停下来,随后垂至身侧。毛巾就那么覆在他脑袋上,他细长的眼,在边缘阴影间,逐渐弯起来。
“好的吧……”
“我退下了。”
“静悄悄地……一小步、一小步地……”
“突然停下!”
“那个,对手指,我明天,”
“还可以去鬼屋睡觉吗?”
人没有自由的。
因为羁绊无处不在,更难以预知。
第5章 第五声尖叫
当晚,涂杉等来了鬼哥哥的回复。
就三个字——
别来了。
她激动得差点撅坐起来,考虑到室友都睡了,涂杉不敢弄出更多动静,只抚抚胸口,栽回小枕头给他回消息:
“为什么……”
紧跟了一个热泪盈眶哭哭脸表情。
鬼哥哥回:床上脏。
涂杉:“……”就这个理由吗?
涂杉回:我不嫌弃。
鬼哥哥忽然问:你多大了。
涂杉说:19。
鬼哥哥问:学生?
涂杉:嗯嗯。
鬼哥哥:没课吗,天天往这跑。
涂杉:“……”
和曹致成分手后,她终日在宿舍以泪洗面、寝食难安,隔三差五翘课,连食堂都去少了。
涂杉当即切出去看日期,明天周二,下午满课。
涂杉老老实实回:有课……_(:з」∠)_
鬼哥哥:上课。
他寥寥两句,就把涂杉的注意力扭回生活重心上。涂杉努努唇,恹恹答应了:好叭。
鬼哥哥又说:课上比鬼屋好睡。
涂杉:……
怎么说呢,放在以前,这话不假。
但现在,一去上课就意味着会碰到曹致成。分手那一天,他不加掩饰的嫌恶眼神还如噩魇一般,纠缠不断。
涂杉揉揉忽然发热的左眼,回:我失恋了,半个月没睡着。吃过褪黑素安眠药,听过催眠频道,还去跑步举铁,可一点用都没有。
鬼哥哥问:只有在鬼屋能睡着?
涂杉:嗯。
鬼哥哥说:你没办法一辈子都睡在鬼屋。
涂杉整个人都凋谢了:……好像是这样……
涂杉忽地身心绝望:我会好起来吗?
鬼哥哥回:不知道。
……这个人?就不能装模作样安慰她一下吗?
涂杉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呢。
鬼哥哥:我刚下班。
涂杉脑洞大开:都半夜了,难道你真的鬼?
鬼哥哥:嗯。
涂杉激灵了一下:噫……
又转念一想:那你可以附到我身上替我睡觉吗?(期待脸.jpg
鬼哥哥:……
他又回:会鬼压床。
涂杉:……对,行不通,痛哭捶地。
涂杉又问他:你平时睡不着会做什么?
鬼哥哥回:不会睡不着。
涂杉:……羡慕。
她猛然想起什么:那我现在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又补上:对不起对不起!晚安晚安晚安!龇——拉上嘴了。
——
游寅从来没见过聊起天来画面感这么强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完全投射在方正死板的汉字里,还活灵活现,如在眼前。
枕着的手臂酸了,他换抱枕卡那,懒洋洋翻了个身后,他给了她新建议:怎么不喝牛奶?
我一兔熊抡死你:……
游寅:试过?
我一兔熊抡死你:……
游寅:?
我一兔熊抡死你:桌上硕咧,木发索话(含糊不清
游寅笑了。
他不由自主配合她:你说吧。
涂杉:呼——自由了,空气真好。
她回他:我喝过。
游寅:没用?
涂杉答:没有。
游寅:喝过酒吗?
涂杉:摇头。
游寅:跟室友出去喝两杯,醉了就睡了。
——
翌日,涂杉按时去上课了。
由于曹致成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过大,她选了一套比较日常的小裙子,lulu双子猫,灰色吊带裙,上面缀满了绒呼呼的猫咪图案,内搭是雪白的泡泡袖荷叶边蕾丝衬衣。